除了一應器具之外,這間寬闊的艙室之中,最吸引梁叛眼光的,是一張輿圖。
這張輿圖同四海商行送給他的那張不大相同,很粗略,海上隻有區區幾個島的位置,陸上則標注著台州及左近各府的大城和軍事要塞。
但又十分精準,各個島嶼之間的距離,以及要塞的兵員、互相間隔、關隘、地形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不但如此,這張圖上還畫有許多線條和箭頭,其中從龜山島便有兩道粗箭頭發出,分別指向桃渚所和大橫渡莊。
又從桃渚所和大橫渡莊分別延伸出好幾道小箭頭,指向周邊各個據點和空白地帶。
不光龜山島,其他幾個有限的島嶼上也都有箭頭指向陸地上的各個位置,最粗的一條線則直指台州城!
這是一幅行軍圖……
倭寇要打台州了!
梁叛深深皺眉,圖上並沒有行軍日期,但他自己推測,應該不會太久。
因為陳東並沒有在龜山島久留的計劃。
他手中的油燈突然“嗶剝”響了兩聲,盞底的燈油快要燒幹了。
梁叛急忙走到床邊,翻了翻被褥,幾乎都是新的,看來沒有用過幾次。
他將被子卷了卷,正打算去掀竹席和褥子時,忽然想到:這麽多東西一趟也抱不完啊……
再說天這麽熱,好像也用不上被子,將竹席和褥子弄過去就行了,鋪起來也方便。
但他轉念又想:咦,何不幹脆將那番婆子抱過來呢,直接往**一丟,豈不是更加方便?
……
大雨瘋狂地傾瀉了一夜,一艘被狂風和巨浪拍打得歪歪倒倒的漁船,緩慢地漂行在漸漸平息下來的海麵上。
這艘船的主桅在第一時間就折斷砸進了海裏,此時已不知漂到何處去了,主桅上的帆布在落水的時候,很不幸地卷走了兩名水手。
一杆副桅也有些開裂,現在三名船員正在想方設法地修補。
這艘船出港時共有十一人,現在隻剩下七個人了,如果能夠掀開那張掛在右舷上打滿了補丁的帆布,就可以看見這艘船的名字:幸之丸。
這艘商船的船長是個缺了一顆牙的少年,此刻正站在船頭上,用日語大聲而快速地催趕他的船員,到處修補船上的漏洞。
這少年手中舉著一柄明晃晃的太刀,每叫喊一句,他的刀便在頭頂用力地舞動一下,時不時反射下來一道耀眼的日光,將忙碌的船員刺得睜不開眼。
這時一名中年船員抬起頭,用手掌遮住眼睛,哀求地叫道:“駿太,我們都很累了,而且很熱,你應該讓我們休息,我們需要休息,還有喝水!”
山穀駿太不滿地叫道:“馬鹿!還沒到喝水的時間,你早上已經喝過了!我們的水每天隻夠喝兩碗,早上一碗,晚上一碗,你忘了嗎?”
另一名船員道:“昨晚你就應該讓我們接水的,現在沒有水了,我們會渴死!”
山穀駿太為自己的失策以及手下的質疑而惱羞成怒,他憋紅了臉,大聲吼道:“趕快給我修船,想要穿過大海,加入明國強大的海賊軍團,就必須盡快修好我們的戰船!”
“這是漁船,駿太。”有個船員好心地提醒他們的船長。
山穀駿太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猛然將手中的太刀插入甲板之中,從他那缺了一顆牙的嘴巴中嘶吼出一句極為震撼的誓言:“我不管這是甚麽船,不論有再大的困難,也無法阻止我成為海賊王——”
他的叫聲突然戛然而止,因為在他的視野之中,出現了一艘猶如小山一樣的巨艦,正劈開波浪,朝向自己的方向筆直地駛來。
那巨艦仿佛戴著一片陰影,壓迫籠罩在山穀駿太的心頭,令他驟然間感到呼吸不暢。
但是他的目光突然又變得熾熱起來,對,那樣的船才能稱得上是戰艦!
那一定是天照大神感念他的虔誠,專門為他送來的無敵戰艦。
隻有這樣的戰艦,才能配得上他海賊王的榮光!
……
此時炮艦上掌舵的又換成了周老大,梁叛盤膝坐在艏樓的甲板上,手裏捧著一碗魚幹粥——這是船上最後的一點吃食了。
眼下風停雨霽,風帆已經全部張開,好在船上的三根桅杆都還完好,現在鼓足了風力,已經不需要人力劃槳,所有的船員全都在船尾拖網捕魚。
不過今天的運氣顯然不怎麽好,三網下去隻捕到兩條可憐的落單青條——他們那一網下去的時候,一大群鯡魚剛剛從他們的船尾遊走。
所以現在,與海鮮管飽失之交臂的梁叛,隻能仍舊吃著手裏的魚幹粥,想象著梭子蟹、皮皮蝦、鮑魚、象拔蚌、澳龍、帝王蟹……望洋興歎。
耳邊聽見範老板突然喊了一聲:“前麵有艘船!”
梁叛立刻丟下飯碗,順著範老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艘小船漂在海麵上。
周老大也伸長了脖子,看了看道:“好像是漁船……”
範老板喃喃地道:“對啊,這裏怎麽會有漁船?”
梁叛咽下一口粥,含含混混地道:“不管是甚麽船,搶了它再說!”
“啊?”周老大結結巴巴地道:“合……合適嗎?”
範老板笑嗬嗬地道:“合適合適,都快餓死了,弄點吃的怎麽了,而且我看那船不是海盜的,就是倭人的,咱們大明的漁民不會跑到這麽遠來捕魚的。”
梁叛笑眯眯地看了範老板一眼,不住地點頭,孺子可教,範老板已經是個合格的狗頭軍師了。
他在船頭上站得筆直,猛然將手一揮,牢牢指向前方:“聽我號令,給我衝上去,白吃白拿!”
範老板立刻跑下甲板,衝著湧過來的船員們,將梁叛的命令細化了一遍:“降帆,劃槳,剩餘的人抄家夥,準備接舷!”
三十多名船員聽聞有倭人的漁船等在前麵,恭候他們的光臨,一個個眼中放光,大聲答應,飛奔著朝各自的崗位而去。
……
山穀駿太激動地站在漁船的船頭上,眼看著那艘巨艦越來越近,突然那戰艦上三支桅杆的都開始降帆,船速也明顯地放低下去,正向這邊緩緩靠來。
他興奮地大叫:“快,迎上去,我要接收我的戰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