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白粥、油條、蔥餅以及四樣葷素小菜,同在國內的大戶人家一樣。
梁叛和蘇菲婭兩人便在庭院之中對坐而食,一對雲雀吱吱喳喳飛過二人頭頂,在不遠處一株矮鬆前懸停了一會兒,都歇在了矮鬆的枝杈上,在那裏吱吱吱地名叫。
梁叛撕下一小塊蔥餅,碾碎了拋在矮鬆下,那兩隻雲雀便飛撲下來,咕咕地啄食。
梁叛遠遠看著,見那兩隻雲雀啄得歡快,不由得從嘴角掛起一抹微笑。
他想起過去在意大利聖馬可廣場上喂鴿子的情形,其實距離他被殺穿越之前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從記憶時間上來算,到現在也剛剛一年罷了,可是回想起來卻恍如隔世。
不過想想也確實是相隔一世了。
現在回頭看看,那次交貨他們說對方成分複雜,交貨過程可能會有變故,所以為了保護自己防止自己出意外,才將自己留在聖馬可廣場附近的。
其實那時應該已經懷疑到自己了。
梁叛搖頭苦笑,現在才想通這一點已經晚了。
不過他倒是在古老的聖馬可廣場上認識了一個挺好的意大利女孩,他還記得那個女孩名叫艾琳莎·羅西……
可惜梁叛已經忘記艾琳莎的樣子了,隻記得她的笑容很溫暖。
於是梁叛看向那兩隻雲雀的時候,笑容也變得溫暖起來。
蘇菲婭瞧了他一眼,目光之中透著些許的疑惑。
這個男人的表情變化,讓她感到一種陌生,又有些好奇。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問問的時候,梁叛已經轉過臉來,放下筷子問她:“你們商會在日本是不是有生意?”
蘇菲婭心中剛剛生出的一抹情緒頓時熄滅了,她不鹹不淡地道:“有。”
“那這邊的負責人你是可以差遣的咯?”
“理論上是的,隻是我不知他們在何處經營。”
“行,等會葉宗滿一定回來看我,等打發走了他,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便撕下半塊蔥餅,塞到蘇菲婭手裏,自己抓著另外半塊站起來,朝屋裏邊走邊啃。
他要去換個衣服見客。
蘇大會長沒問等會要帶自己去哪,也沒有對這人霸道的安排表示不滿,她咬了口一口蔥餅,嚼了兩口停下了,才想起這是梁叛啃過的。
她噘著嘴氣了一會兒,又咬了一口,扒拉著稀粥呼嚕嚕地吃了起來。
……
一如梁叛所料,葉宗滿是掐著點來拜見的。
就在梁叛換好衣服出來以後,那女管家來稟報葉將軍到了。
兩名武士一人捧了一隻木盒,進門便擱在了會客廳的牆角。
葉宗滿並不提這東西是甚麽,隻是扯了兩句閑話,問問後麵有何打算,還有甚麽需要等等,諸如此類。
大多是些客氣話。
梁叛卻沒跟他客氣,直說要打磨玉石的工匠兩名,手藝精巧的鐵匠一名,另外盯著鬆浦隆信,要盡早得到龍造寺那邊的答複。
葉宗滿不知道他要打磨玉石的工匠做甚麽,但也沒敢多問,又聊了幾句便很識趣地告辭了。
梁叛將他送到院外,兩人站在一棵老樹底下,幾名武士遠遠地散到周圍。
梁叛拉住葉宗滿,低聲問:“葉老大,你們汪老板手下,是不是有個頭目叫王清溪的?”
“不錯。”葉宗滿奇怪地道:“外邊人嚇叫,說老船主手下四大將,便有他一個,大人問他何事?”
梁叛笑而不答,繼續問道:“王清溪同你們幾位關係如何,對歸順大明是甚麽態度?哦,你老實講,沒關係的。我是想知道,你們其他幾位還有甚麽顧慮或者要求,大家開誠布公講出來,總好過憋在肚裏造成甚麽誤會。”
葉宗滿心想,他怎麽單問王清溪,不問老謝他們?
心中雖有疑慮,但對方說得話也很軒敞,顯得沒甚麽惡意,他便照實說了:“清溪這個人,氣量小一點,但是心思不壞,哪怕有甚麽意見,也會聽老船主的吩咐,關鍵時候一定會以大局為重的。”
他這話便透露出,這個王清溪大概是不太讚成和朝廷合作的,隻不過是懾於老船主的威嚴,才在表麵上勉強順從。
梁叛之所以問這個人,是因為天草芥打聽和分析出來的那些情報,其中在汪直手下可能的內奸當中,就有這個王清溪。
而且還是四大將之一,實力雖然不及徐海,卻強過陳東之流不止一籌。
不過梁叛沒有多談,隻是點點頭。
送走葉宗滿,回到會客廳,走到牆角朝那兩個盒子踢了踢,很沉實,應該是銀子。
他打開看了一眼,一個木盒中大銀錠四十個,也就是兩千兩,兩個盒子一共四千。
梁叛笑了笑,回到主屋,便帶著穿男裝的蘇菲婭離開了別院,朝町內而去。
二人身邊帶著四名武士和兩名壯婦,行走在平戶町的街道上,仿佛貴族出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梁叛帶著蘇菲婭精致穿街過巷,經過一座座低矮的房屋,最終停在了那座教堂門前。
蘇菲婭目光一亮,臉上帶著些許虔誠之色,朝鍾樓頂的十字架看了一眼,快步走進教堂之中。
可是還沒走進幾步,便覺得腰間一緊,已被一隻手輕輕摟住,梁叛的聲音低低地在耳邊道:“不要亂說話,聽我安排。”
梁叛說著輕輕推了推,蘇菲婭便不得不跟著他朝教堂中走去。
堂內設施十分簡陋,隻有四排長凳,兩麵的拱形窗不出梁叛所料,都裝著玻璃,隻是有點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些玻璃厚薄不均,而且都有一些雜色,邊緣與窗框之間也都留有寬窄不同的邊縫,好像是熔燒出來的次品,並非特為定做的。
不過這種反倒中梁叛的意,特別是有些格外厚的,正是他所需要的。
堂內最頂端的牆壁上,掛了一麵聖子的畫像,畫像前是一座木架,托著一瓶聖水。
蘇菲婭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手蘸聖水,在頭額雙肩畫了個十字,低頭默默禱祝起來。
這時梁叛才看見從一旁的角落中站起來一位身材瘦小,身披黑袍的年老牧師,渾濁的雙眼看著蘇菲婭,滿是皺紋的麵容上滿是驚訝的神情。
那牧師突然用葡萄牙語道:“夫人,請問你是哪裏人士?”
蘇菲婭恭敬地道:“我是波爾圖人,我叫蘇菲婭。”
她沒有對“夫人”的稱呼進行辯解。
“哦,上帝!”牧師又驚又喜,看了梁叛一眼,情不自禁地道:“我叫桑迪亞哥,我來自埃什特河上遊的布拉加,那麽這位先生是……”
蘇菲婭神情略顯不自然地道:“他……他是明國人。”
這時梁叛歪過腦袋,低聲道:“問他商會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