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老板始終抬頭盯著外麵,神情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老撇也不再聊天了,凝眉等了片刻,扯著嗓子叫了兩聲:“二毛,二毛!”

黑夜寂寂無聲,沒有回答。

他心裏微微有些慌亂,但臉色很鎮定,嘴裏故意說道:“媽的,這個死二毛,回來非收拾他不可!大牙,你去看看。”

他又指了另一個小弟。

那大牙遲疑了一會兒,難為情地道:“老大,教二牙陪我一起去罷,外麵黑咕隆咚的,有點嚇人。”

老撇也覺得兩個人去保險一點,於是點點頭,揮手讓他倆快去。

兩人一走,屋裏便隻剩下老撇、朱老板,還有那兩名天長來的高手,一時氣氛有些詭異。

突然街上傳來一聲怒喝,老撇倉惶起身,幾步衝出門外,他認得那聲音,正是大牙所發出來的。

可也隻是這麽一聲,街麵上再次恢複寧靜,老撇有些慌亂地左右看看,突然瞧見街尾方向影影綽綽有十多個人,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而來。

老撇不知對方是甚麽路數,連忙跑回屋裏,叫道:“快走!快走!”

兩名天長高手立刻站起來,同時拔出腰間的短劍,其中一人神情凝重地問道:“甚麽事?”

老撇急道:“有人來了,不知道衝誰的,快走!”

朱老板咬著牙,急忙走出櫃台,說道:“走罷。”說著走出茶館大門,轉頭朝街尾看了一眼,便快步向西而去。

他本來是不想親自露麵的,可看樣子老撇這幫人並不如何靠得住,所以他有些怕了,已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否存在忌諱。

老撇看了他一眼,略作猶豫,便向兩名天長來的高手招了招,快步跟上了朱老板。

誰知幾人沒來得及走出多遠,便瞧見街道中間滾落了兩顆人頭,麵目猙獰可怖,竟然都是女子。

老撇嚇了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在那朱老板背後推了一把,急道:“快走,快走!邪門得緊!”

朱老板冷不防被他推了個趔趄,回頭怒目瞪了一眼。

這時忽聽一個天長高手沉聲提醒:“小心!”

隻見左側屋頂上陡然飛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直直地朝朱老板砸去。

朱老板倉惶之間朝街邊一讓,那東西“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又是一顆腦袋!

老撇看清那腦袋的麵孔,驚叫道:“大牙!”

話音未落,突然又有兩個圓球分別朝兩名天長高手砸去,兩人忌憚晦氣,分別側身讓了一讓,就在這時,屋頂上突然跳下一個人來,月光下寒光一閃,竟直撲朱老板而去。

一名天長高手離得稍近,低喝一聲,挺劍便刺。

這人短劍竟然比那人影飛撲的速度還快,一出手便已刺中了對方。

可那人似乎根本沒有閃避的打算,硬生生挨了一劍,順勢朝前翻滾,手中一柄滿是缺口的舊腰刀也已斬在了朱老板的大腿上。

朱老板痛得慘叫一聲,捂著腿上的傷口,又驚又怒,大吼道:“快給我殺了他!”

可是那個人影絲毫沒有戀戰,迅速竄入一旁的巷弄之中。

老撇還算有幾分清醒,一看街尾那幫人越追越近,急忙拉住想要追趕的天長高手,叫道:“快走快走,保護朱老板要緊!”

說著將那大腿受傷的朱老板扛在肩上,咬著牙向前狂奔。

兩名天長高手對視一眼,都跟了上去。

……

幽深的巷弄之中,康端扶著牆壁,胸口和左側肋下的傷口不停地向外滲血,鮮血浸濕了他的衣衫,順著衣角“滴答”、“滴答”地向下流淌。

胸口的傷是被那大牙倉促間用匕首劃的,傷口不深,稍事包紮便可,真正要命的是肋下的那一記劍傷,那個使短劍的人絕非普通的江湖打手,出劍又快又狠,若非他匆忙之間用手肘壓了一下,那一劍便直接從側麵的肋骨縫中間刺穿了他的心髒!

他將那柄刀插回刀鞘之中,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令他渾身發起虛汗,眼前也是一陣陣的模糊。

但是求生的欲望讓他勉力提起虛浮的腳步,艱難地向前走去。

就在這條巷弄的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小院,還亮著燈……

……

朱老板被老撇扛在肩上,這人身上濃重的汗味和狐臭,讓他胃裏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老撇一路奔跑得氣喘籲籲,忽聽身後的天長人道:“快追上來了,找個地方躲躲。”

果然,後方不遠處驟然響起一聲呼喝:“媽的,就是前麵那個鳥毛,黑吃黑,爛屁眼的東西,欺負到六哥頭上了,給老子追上去砍!”

老撇聽見身後腳步雜遝,連忙扛著朱老板鑽進一條巷子當中,左拐右拐,覷見一個人家沒有鎖門的茅草小屋,低頭便衝了進去。

兩個天長人緊隨其後,進屋便將破爛的柴門抵上了。

四人一喘氣,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雞屎味道,原來這裏麵曾經是個養雞的雞舍,大概是主家將雞都賣了,雞舍空置下來,所以幹脆便沒有上鎖。

朱老板靠在不怎麽結實的木板牆上,狠狠將老撇推開,厭惡地道:“那幫人是衝你來的,你出去把人引開!”

老撇一愣,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笑道:“哼,可以,把銀子給老子結了。”

“甚麽?”朱老板瞪大眼睛,怒道:“你害我被人砍了一刀,還敢要銀子?”

老撇寒聲道:“看你一刀的那個家夥明顯是衝你!我三個兄弟都沒了,你不應該賠點喪葬費嗎,一人一百兩,加上之前雷老板欠我的,你給我一千兩銀子我就走。”

“放屁!”朱老板氣得胸膛急劇起伏,黑暗中“啪”的一聲,重重甩了老撇一個巴掌,掐著老撇的脖子叱罵道:“你這泥坑裏的臭蟲,是不是想滿門抄斬?”

老撇眼中厲芒一閃,舉起拳頭重重地砸在朱老板的臉上,凶狠地啐了一口,罵道:“給臉不要臉!”

說著對準朱老板的小腹接連踹了幾腳,將那朱老板打得蜷縮在地,臉上、頭發上不知蹭了多少雞屎,終於“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老撇伸手在他身上掏了半天,好像摸到一遝紙片,外加幾塊碎銀子,黑暗之中也瞧不清那紙片是不是錢店的兌票,便囫圇朝自己衣兜裏一揣,朝兩名天長人道:“走,快走!”說著推開門四下張望一遍,揀了一條小巷,急匆匆鑽了進去。

天長人一聲不吭,緊隨其後,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