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腳步聲亂糟糟地在四周巷弄中響起,一人瞧見此處柴門開著,走過來一腳將那破敗的柴門踹倒,張眼朝破屋裏一看,立刻叫道:“人在這裏了!”
腳步聲頃刻間嘩啦啦地匯聚到此,幾柄亂七八糟的兵器閃著寒光,讓屋裏的朱老板看得毛骨悚然。
他立刻強撐著坐起,忍著大腿和小腹的疼痛,叫道:“各位好漢,有話好說,我是焦郡王,慶王府的焦郡王……”
這時吳明經和潘六趕到,老吳醉醺醺地分開眾人,指著朱老板問左右:“這廝方才說的啥?”
一名馬仔道:“他說他姓焦,叫啥‘焦俊旺’,慶王府人。”
吳明經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大罵道:“踏馬的,現在叫啥也不好使。也不要跟俺每套近乎,啥慶王府,也不知在哪,俺每都是鳳陽府的,跟你一根毛的鄉情也沒有!老六,你瞧大哥給你報仇!”
他從手下馬仔手中搶過一柄短柄斧頭,跌跌撞撞地衝進屋裏,舉起斧頭便重重地劈在了焦郡王的肩膀上。
雞舍之中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但是斧頭並沒有停止,而是不斷地劈砍下去,直到那慘叫斷斷續續,終於沒了聲息。
吳明經出了一陣大汗,腦袋清醒了一些,看著地上被砍得不成人樣的“焦俊旺”,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啐了一口濃痰,罵道:“這就是不講規矩的下場!黑吃黑,不得好死!”
門外的潘六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也狠狠地朝著屍體啐了一口,拉住吳明經道:“多謝吳大哥替小弟出氣,走,咱們回去接著喝,我老六請客!”
眾人起了一陣哄,一窩蜂便走了。
幽深的小巷很快恢複了寂靜,就在距此不足二百步的地方,另一處巷弄之中,老撇躺在地上,胸口兩個汩汩冒血的劍傷。
身上銀兩被洗劫一空,隻有幾張紙片子沾了血,散落在他的四周,很快便浸透了鮮紅的顏色。
老撇兩隻吊腳眼空洞地望向天空,半晌才吐出最後一口氣:“媽的,天長佬,黑吃黑,不得好死……”
……
三山門外一片燈火通明,振武營的營盤就駐紮在莫愁湖邊,與西城兵馬指揮司衙門相隔不遠。
從城裏出來的數千人將振武營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雷老板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軍袍,黑沉沉一張臉,跨刀站在營門口,與朱圳對峙,絲毫不讓。
朱圳立馬橫槍,凝眉怒喝道:“何方鼠輩,速速讓開!”
雷老板夷然不懼,昂首道:“末將慶王府儀衛雷騰,受領振武營,不知涿郡王有何見教?”
朱圳罵道:“老子管你是誰家的狗,快將邯鄲郡主交出來,否則休怪槍下無情!”
雷騰心中一凜,暗道:怎麽是邯鄲郡主?
但他麵上不露聲色,大聲喝道:“我振武營從未見過邯鄲郡主,各位無憑無據將本軍圍困於此,已是犯了大罪,先動刀兵者更與造反無異!涿郡王如此孟浪行事,考慮過後果嗎?”
朱圳神色數變,狠狠咬住牙,心中權衡利弊,竟爾無法下定決心。
那雷騰話語雖有恐嚇之意,但所說也是事實,他現在手上並無切實證據,貿然動手的確落人口實。
代王府代君守國門,手握重兵,身份本就敏感,若是給人落了把柄,哪怕的確情有可原,但隻要在皇上心中留下跋扈、猖狂的印象,那對整個代王府來說都是極大的隱患!
雷騰盯著朱圳,冷笑一聲,心中卻著實鬆了一口氣。
這涿郡王近兩年是真的穩重了,眼前這事若放在兩年前,別說他守的這道門,恐怕連振武營也得讓這位小爺屠幹淨了。
這時,突然有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你也不行啊,大舅哥!”
雷騰正要循聲望去,卻見朱圳身旁突然閃出一名騎士,掣馬疾衝而來,他下意識便要伸手拔刀,可還沒等他手指碰到刀柄,便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自己眼前的景象便開始天旋地轉起來。
不是真的天旋地轉,而是他的腦袋在轉。
梁叛勒馬“嗒嗒嗒”地繞著雷騰的無頭屍體轉了兩圈,手中苗刀的刀刃上掛著一縷鮮血。
雷騰的腦袋滾落在草叢之中,身體還保持著站立拔刀的姿勢。
梁叛冷冷地道:“反正人在振武營裏,殺進去搶人也好,屠營也好,隻要找到郡主,殺多少都是白殺,跟他囉嗦甚麽!”
朱圳聽他提點,當即醒悟過來,罵道:“媽的,要甚麽憑據,等找到了我妹妹,是先有證據才殺的人,還是先殺人才有的證據,還不是小爺一句話!我們駐紮在城外的人到沒到?”
左近一大片人馬應聲跨前一步,正是大同軍的旗號。
朱圳臉上露出凶悍之色,大喝道:“來啊,衝進去,交出郡主者不殺!”
千餘大軍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怒吼,刹那間一聲龍吟一般,千餘柄刀同時出鞘,刀光映白一片。
梁叛感受著地麵的震顫,眼睜睜看著千餘人步調如一,氣凝如山,不疾不徐地向振武營壓去,頓時感到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這是真正的鐵血之師,振武營在他們的鋒芒麵前,好似一圈紙糊的柵欄,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斷裂坍塌一般。
此時營盤內的軍帳邊,已經三三兩兩地走出了數百人,有些拿著兵器,有些則空著手,全都緊張不安地盯著外麵這些不斷靠近的“敵人”,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梁叛不知怎麽的,心裏卻有種說不上來的預感。
振武營有罪嗎?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從振武營在南京城中嘩變的那一刻起,他們便被釘上了有罪的標簽。
可是這些人為甚麽隻有害怕,而沒有其他的反應呢?
比如立刻組織反抗,比如交出郡主投降?
他們的眼裏除了害怕就是茫然,這些人真的知道郡主在營裏嗎?
郡主,真的在營裏嗎?
梁叛的目光不禁轉向了不遠處的西城兵馬指揮司衙門,那裏靜悄悄的,不要說人,連一點燈光也沒有。
他本能地感受到一種詭異的氛圍。
“等等!”
梁叛突然伸手拉住朱圳,後者正是情緒爆發的時候,下意識地甩掉了他的手。
可梁叛再次按住了朱圳的肩膀,這次用的力氣稍大了幾分。
朱圳一愣,皺眉道:“怎麽?”
“不對!”
“甚麽不對?”
“不對,先不要入營!”
梁叛果斷地道,同時心中似乎想到了甚麽,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