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鬧吃了一驚,連忙道:“你做甚麽?”
那姑子苦澀地笑了笑,說道:“小郡主,你可知此是何處?”
鬧鬧搖搖頭。
那姑子道:“小郡主可曾聽過南京城中有個白雲庵?”
鬧鬧道:“南京城的白雲庵我不知道,隻知道京師宮裏有個白雲觀,裏麵都是女冠。”
姑子聽見“白雲觀”三字,眼神忽的迷離起來,另外兩人相視一眼,也是淒苦一笑。
“你可知白雲觀中的女冠都是甚麽人?”
鬧鬧聽了這問,撓著頭道:“我十歲的時候在宮裏住了幾日,聽嬤嬤說起過的,不過我忘了……”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忽然捂著小嘴,把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盯著那幾個姑子,驚道:“我想起來了,那是冷宮!那些女冠都是……”
隨著記憶愈發的清晰,鬧鬧又想到崇佑二十一年那場驚世駭俗的“壬寅宮變”,十數名宮女趁著皇帝熟睡之時,竟然企圖謀害皇帝,最後刺殺失敗,所有參與的宮女全部慘遭淩遲。
至於壬寅宮變的起因、主謀至今仍是未解之謎,這個案子也就成了本朝一件無比迷離的懸案。
也就是那一夜過後,皇帝從宮內移居西苑,除了方皇後和少數幾位嬪妃,其餘妃子連帶著當時伺候的宮女,全都打入冷宮,為此專門在宮內修建白雲觀,用以安置數量過多的妃子和宮女。
可是白雲觀依然沒能容納所有的人,於是南京白雲庵,便由此而生。
鬧鬧忽然有些同情這些姑子了。
不過麵前說話的那姑子臉上卻沒甚麽苦悶之色,隻是平淡地笑著,說道:“既然郡主知道,便可知我等身如浮萍、全不由己,玉檀懇請郡主發發慈悲……”
鬧鬧懂了,她點點頭,很大度地道:“放心罷,等我出去以後,不會把你們供出去的。”
那玉檀當即拜伏在地,輕聲道:“多謝郡主。”
這件事如果真捅出去,讓皇上知道了,這些女人敢勾結外人綁架郡主,那麽一定是死罪,不管她們是否身不由己,是否娘家來了人,是否有甚麽苦衷……
……
西城的兵馬已經撤出七七八八,隻剩下劉世延的廣武衛,和朱圳的大同軍,以及錦衣衛。
不過錦衣衛有兩撥,一撥是梁叛帶來的二百人,另一撥是陳碌所帶,實際都是緹騎所緹騎。
最後出現的那人,正是陳碌。
丁吉原雙手籠在袖中,淡淡地乜了陳碌一眼,沒有任何表示。
陳老板也籠著雙手,卻連看一眼丁老頭的心情都欠奉,隻瞅著梁叛,嗬嗬一笑,一副傲然之態。
梁叛眉頭一皺,問道:“陳老板,你有事?我們這忙著呢!”
“嗬嗬,你忙個屁。”陳碌不屑,“你靠一張嘴,就算把丁老頭和誠意伯罵死,邯鄲郡主也回不來啊,是不是?”
“那怎麽辦?”梁叛把手一攤:“要不我把他倆抓到小昭獄去,保證明天一早就能讓丁老頭吐口,問題是出了事你替我兜著不?”
“兜個屁!”陳碌白眼一翻:“我是你爹啊?”
梁叛也火了:“那你來幹嘛……就算想看我笑話,這也不是時候啊!”
“嗬嗬……”陳碌突然釋放出一身逼氣,傲然吐出六個字:“我知邯鄲在哪!”
在場幾人一聽,無不驚駭視之,但四人驚駭之下神情各異,心思也各不相同。
陳碌向梁叛勾勾手指,說道:“怎麽樣,想知道嗎?”
“想!”梁叛剛才臉上的憤怒全然不見,陡然間換了一副諂媚的笑臉。
他一陣小碎步走到陳碌身邊,豎起一個大拇指,很不要臉地道:“不愧是陳老板,我在台州就經常跟人說:我頂頭上司陳老板,不論人品、格局、能力、胸襟、眼光、城府全都是當世翹楚,可稱得上是大明第一奇男子……”
“打住打住。”陳碌連一個字也不信,他道:“想知道人在哪,你先謝謝我。”
“我謝你。”
“以後還飄不飄了?”
“不飄了,以後在陳老板麵前,我絕對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絕不給你老人家添堵。”
“嗬嗬,算你識相……不過你的臉皮也太踏馬厚了!”
梁叛的臉皮厚度再度刷新了陳老板的認知。
一旁的大舅哥也是眼皮子直跳,他已經不想認梁叛這個妹夫哥了,這吊毛哪裏配得上他們老朱家的錚錚鐵骨?
梁叛急了:“求你老人家別賣關子了,快說,人在哪?”
陳碌看了丁吉原一眼,說道:“白雲庵!”
梁叛一愣,劉世延也愣在那裏,顯然他也知道白雲庵是甚麽地方。
丁吉原微微眯起眼,盯著陳碌,想要將這個平日裏並不怎麽顯山露水的家夥看穿。
陳碌抬頭看看天邊的圓月,悠然道:“丁指揮,如果是你來藏人,那我或許猜不到會藏在哪。但是自打你從珍珠河那個人的宅子裏出來,我便猜到,邯鄲郡主一定在那個地方!”
丁吉原心中凜然,隨即了然,知道這事辦出破綻了。
他們的破綻就是:正如陳綬完全看透了陳碌一般,陳碌也完全了解他這個親生哥哥的想法。
錦衣衛一定有人監視在珍珠河,特別是自打四個月前徐海的事件過後——陳碌一直在找陳綬的把柄!
陳碌道:“丁指揮從那裏出來,我便知道整件事都離不開那個人的謀劃。他最喜歡做的,便是讓人進退兩難、明明知曉一切卻無能為力之事。
“南京城如果要找個地方,既能藏住邯鄲郡主,也能讓人即便知道了也不敢進去搜查,那麽隻有這一處可選,那便是白雲庵……”
梁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他也聽得出來,陳碌說的所謂“讓人進退兩難”之語,或許也是他自己的切實感受。
想想他和陳綬之間的經曆,也的確讓人進退兩難、無能為力。
可眼下便有個問題:如何從白雲庵中救人?
丁吉原默默地聽著陳碌的話,有些頹然地搖搖頭。
他返身回到車上,不必示意,車夫便牽著馬車離開了。
他要等焦郡王出城來,聽聽慶王府的意思,再作打算。
可丁吉原並不知道,焦郡王已經不會再有任何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