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百戶官深深地看了鍾山一眼,便催促人馬迅速向大理寺前行,終於在一炷香的時間過後,趕到了大理寺的門前。

此時的徐豐在聽到腳步聲後,剛剛轉身離開,大理寺的大門也在緩緩關閉。

門外一溜排停著一共十一輛大車,每一車上都沉甸甸載著兩口鐵皮箱子,皆用馱馬拉著,卻沒有馬夫。

那百戶官目光熱切地從哪些鐵皮箱子上掃過,終於一抬手,低聲道:“都驗驗貨!”

帶來的那些兵卒立刻圍到車邊,挨個打開鐵皮箱子,卻見箱蓋一開,一陣陣銀光從箱子中閃出,其中竟然整整齊齊地堆滿了銀錠!

百戶官不禁抿著嘴唇,捏緊拳頭,看著那些銀錠,眼裏沒有一絲貪婪和渴望,隻有振奮和激動,同時又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再一揮手,所有兵卒都將肩上所背的油氈袋接下來,全部展開了蓋在那些鐵皮箱子上,將箱子蓋得嚴嚴實實。

這種油氈袋還是台州軍獨一家的配置,這些人身上穿著略顯破爛的軍袍,還能依稀辨認出來,是出自桃渚所南北服裝廠的加工製造。

桃渚所百戶賴申章朝大理寺的大門行了一禮,揮手道:“走。”

這位當初曾幫著四海商行找過梁叛和桃渚所麻煩的百戶官,此時已經是個地地道道的桃渚人。

他們這一行的目的,便是為了南京大理寺替他們準備的這些東西,這是他們建造新船和神火銃的本錢。

雖然皇上曾經批給戚繼光一些戰船,但仗打到這個地步,幾十艘戰船已經全然不夠了。

軍備是個無底洞,梁叛當初給桃渚所留的那些銀兩,也很快消耗一空,若無南京大理寺這一筆的接續,戚繼光那裏很快就要難以為繼了。

要想繼續擴大戰果,並且順利籌備年底或者明年的反攻,所缺的,就是銀子。

……

忽忽過了數日,梁叛這幾天沒做別的,就是拜門子、跑碼頭。

那晚全南京城找人,所有幫場子出力的,有一個算一個,他都要回禮感謝,忙了一圈下來,已經是七八天過去了。

到了八月廿三這天,總算有空去謝漕幫,就在城外孫楚樓請了一頓,主賓不是齊四,而是洪東峰。

席間,洪老大不無感慨地道:“梁五哥在南京城力量很大啊!”

這是說他有事幫忙的人特多,居然能夠調動上萬衛軍搜城。

齊四調侃地道:“家裏老人都說,南京城往回數七十年,最能攪風攪雨的人,就是老五。”

陪酒的馮二和譚三郎都哈哈大笑。

梁叛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不過想想,這次搞事的確與之前不同了。

之前不是別人搞他,就是他跟別人拚命,隻有這次,是他以絕對的優勢去掃**別人。

當然了,掃了個空。

當日被劉世延逼到絕境,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手裏那點力量,以及真正鐵杆幫忙的漕幫。

連陳碌和郃陽侯府那些人想救他,都隻能暗搓搓地給敵人使點絆子。

至於徐九公子等人,唯有隔岸觀火。

這次的大勢完全在梁叛這邊,根本不必他親自衝鋒陷陣、九死一生,就連徐九這些人都直接下場幫忙,還為他動用了暗藏已久的底牌。

在意識到這種不同以後,梁叛便在散場之後向洪東峰告了罪,下午失陪,請齊四替他繼續招待,自己則去驛站將自己手上的那封出使日本的疏子發了出去。

——昨晚徐九已經和他溝通過,這東西是時候拿出去了!

從驛站回來以後,梁叛沒有休息,而是回家換了官服,便向青龍街而去。

下午還約了應天府的推官周奮,在禮部衙門談事。

其實是因為焦郡王的案子,周推官要請他配合調查。畢竟那天晚上街麵上幾乎都是梁叛的人。

到了禮部衙門,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鍾。

梁叛一進門便瞧見自己的手下潘六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邊還跟著兩個穿著直裰,但形貌十分粗鄙的二流子,正在那裏翹著腿大聲吹牛。

幾日不見,梁叛發現潘六這小子氣色不錯,臉上的傷也消掉了,滿麵紅光,說話舌頭禿嚕,顯然是中午喝了酒的。

他站在自己的大案前方,抱臂在胸,冷笑道:“潘主事,好愜意啊。”

潘六一見居然是他,神色間慌亂了一瞬,但雙眼一瞥自己身邊的兩個弟兄,立刻氣質硬了起來,梗著脖子道:“怎麽樣?”

梁叛皺眉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該坐哪?”

潘六道:“沒忘,誰讓你上職也不來,位子自己不坐,還不興別人坐?”

梁叛冷笑一聲:“照你的意思,是我不對咯?你老婆你自己不睡的時候,我能睡一下嗎?”

潘六小眼睛一翻,站起來背著手便朝一旁那張小桌走去,一副不屑於接話的樣子。

一個跟著他的二流子大聲道:“六哥,這小子誰啊,敢跟你這麽橫?”

潘六抖了抖官袍下擺,大喇喇地朝自己座位上一座,擺手道:“不是甚麽大人物,別管他!你倆放心,等大理寺那裏缺份一出來,吳大哥便給你倆弄個官做做。回頭瘸子把大中街打下來,俺每黑白兩道通吃,南京城還有誰橫得過俺每?”

梁叛對這個混不吝實在是沒脾氣,再把這小子揍一頓罷,事實證明沒用,這小子也就當時能認慫,三秒鍾不到就翻臉。

這樣人他也是生平僅見,著實奇葩。

不過錢丹秋上次讓他查的那十二個人名單裏麵就有潘六一個,錢老板不會無緣無故查這麽一個混子的,早晚是要動這些人,隻是不知這潘六還有幾天好蹦躂。

想到這裏,梁叛索性不跟這小子計較,拍了下桌子,警告道:“給我小聲點說話,不然就滾出去!”

潘六不屑地又翻了個白眼,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說道:“老子就不滾,大不了就小聲說,你能把老子怎麽樣!”

梁叛懶得理他,翻出最近的公文掃了一眼,都是與禮部無關的雜事。

這時幾個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抬頭一看,便見應天府推官周奮拎著袍角朝台階上走來,到了門外便作了個揖,朝屋裏說道:“拜見梁郎中。”

梁叛站起來做做樣子迎了一下,看著這位曾經抓捕過自己的周推官,說道:“請進。”

周奮身後跟著一名書辦兩名衙役,進來後便開門見山地道:“梁郎中,關於八月十五大中街的幾件命案,下官奉命調查,多謝梁郎中相助。”

在他臉上絲毫看不出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甚麽不愉快的經曆,一派坦然。

但一旁的潘六等人一聽“大中街命案”幾個字,卻個個變色。

潘六摸了一把八字胡,低聲道:“你倆去找吳大哥,我在這裏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