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而坐,周奮沒有拖泥帶水,很快從袖筒當中抽出幾頁紙來,是摘抄的卷宗,客客氣氣地遞到對麵。

梁叛接過來看了兩眼,便放在一邊。

其實這案子他已經了解過了,最近幾日各家拜訪得多,幾乎到一處便聽一遍,實在是死的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來頭特別大的——慶王府焦郡王。

除此之外還有個很壞的影響——大中街那間茶館門口據說人頭亂滾,有兩顆人頭已經證實是中正街彭家巷鹽大使彭家的主仆二人,還有一顆是大中街上最近起來的一群混混之一,兩者之間半點關聯也沒有,所以到現在也摸不透究竟是何人所為。

其實梁叛心裏倒有個模糊的目標,但他沒有幫應天府破案的意思,所以幹脆不提。

眼光一轉,見周奮張口欲言,便冷不丁拍了下桌子,朝潘六道:“看甚麽,還不去看茶?”

潘六低低地罵了一句,背著手邁著八字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又踅進來,手裏提著茶壺、茶杯,進門後將東西重重地撂在梁叛的桌上。

不過他大小也是個正六品的主事,官職比應天府推官還要高半階,周奮連忙站起來拱手道謝。

誰知潘六瞧也不瞧他一眼,怪哼一聲,態度比對梁叛更加惡劣。

周奮略顯尷尬,默默地坐回來,這才想起還要問話。

梁叛卻又搶先他問:“大中街的案子有甚麽進展啊?”

周奮下意識地回答:“哦,還沒有。從彭家主仆身上追查到,二人那一夜是偷偷從家中溜出門,無人知道去哪裏,也不知去會甚麽人。”

梁叛道:“兩個女人出門,要麽坐車,要麽乘轎,馬夫或者轎夫呢,可曾問過了?”

周奮搖頭道:“轎夫失蹤,至今仍舊下落不明。”

梁叛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皺眉道:“兩個女人最近的行蹤摸過嗎?可有甚麽規律?”

周奮老老實實地道:“最近那彭家女子據說去過振武營,不過上次那件事以後了,振武營已經被全體封閉審查,應天府沒有權限入營問話。”

梁叛把手一攤:“那就是線索全斷咯!”

周奮有些氣惱,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最麻煩的問題是,因為涉及到焦郡王,他被勒令八月底之前必須破案,否則朝廷不介意半年之內換兩任應天府推官!

跟著周奮來的書辦和班頭,紛紛露出古怪的神色,二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裏都在想:這誰問誰啊?

梁叛喝了口茶道:“要不這樣,周老板,我有個信息谘詢服務社,你應該知道的,實在不行我可以幫你找找線索……”

周奮愣了愣,蹙眉道:“這……怎麽好勞煩梁大人……”

“沒事,你出銀子我出力。”梁叛一副奸商的笑容,“嗬嗬,不用當下做決定,回去好好考慮考慮,有需要隨時歡迎。”

他說著便站起來送客,秉承著顧客便是上帝的原則,一直將客人送出了禮部衙門的大門之外,這才返身回來。

周奮直到馬車開動以後才緩過神來,心想:我幹嘛來了?

……

一刻鍾以後,中兵馬司造訪禮部,範大成與梁叛聊了一會案子,隨後便是談天說地,不時從主客清吏司的公廨當中傳出一陣陣歡笑之聲。

對門祠祭司的童山幾次在窗格後麵看,每次都露出納悶的神情。

他不懂那中兵馬司的範大成,為啥會跟一個學塾都沒上過的買官這麽談得來。

祠祭司的老郎中間或從書本中收回目光來,看看童九岩,次次都是搖頭,繼續低頭看書。

……

“這次的案子實在是有些麻煩啊……”

兩人聊了一氣,範大成忽然收了笑容,有些愁悶地道。

梁叛笑道:“有啥麻煩還不是應天府先倒黴,你怕甚麽?”

範大成苦笑:“這次不同,焦郡王怎麽說也是個姓朱的,在我地盤上沒了,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我這裏都要有個交代啊。”

一旁的潘六幾次聽到“焦郡王”三個字,隻覺耳熟,但一時竟想不起來,在何處聽過這個人名。

但他又弄不懂,這個“焦俊旺”怎麽能又姓朱呢?

潘六撓撓腮幫子,在這個問題上陷入了沉思。

聽範大成說了這麽多,梁叛心裏透亮,其實,這位範老哥還是來找自己拿主意的。

不過念在範大成對自己不錯,幾次明裏暗裏伸手幫過忙,他便抽了一紙箋,點點畫畫,勾了一副草圖,推給對方,說道:“如果隻是為了查焦郡王的案子,我想你們的焦點都弄錯了。”

他所畫的是案發一片街麵的草圖,說話間在大中街茶館的位置勾了一筆,又在斛鬥巷勾了一筆,指著茶館的位置說道:“焦郡王是從茶館中離開後遇害的,所以我們要以茶館為原點……”

他點了幾個點位,是幾處凶殺的地點,距離茶館其實都不遠,而且基本是在同一個大方向上。

距離茶館最遠的便是老撇被殺的位置,但茶館到這個位置的距離,還遠遠比不上到斛鬥巷的距離。

而且斛鬥巷的案發現場與這幾處完全是南轅北轍。

梁叛道:“你們都把精力放在彭大使家主仆二人的身上,其實這兩個女人與焦郡王的死,或許根本不是同一個案子。”

範大成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心裏隱約捕捉到一點東西,但又太過模糊,難以看清。

他連忙道:“你接著說。”

梁叛對範大成沒有藏私,分析道:“焦郡王一案的相關人,都是大中街的混混,死得最遠的那個,就是這幫混混的頭領,叫甚麽老撇?”

範大成點頭道:“是的。”

梁叛道:“那就要找這個老撇和焦郡王之間的聯係,查查老撇的身份和詳細關係,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他跟焦郡王的事,再順著這條線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相關人,或許能夠推導出一些新的東西。”

範大成思考片刻,雙眼一亮,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大中街上認得這個老撇的人一定不少,在這裏查訪應該能有收獲。”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拱手道:“梁老弟,多謝指點。”

“言重了。”梁叛笑著站起來道:“隨便聊聊罷了,出去可不要同別人說我指點你甚麽,沒得教人恥笑小弟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