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泰升聽了臉色微變，心想這老頭雖是個跟班，知道的倒是不少！
他父親的確同狄督公私交不錯，江邊殺死二牛的事，便是他們二人聯手做的——那輛馬車和車上有毒的吃食都是丁吉原的準備，而在江邊埋伏的殺手則是東廠的人。
丁吉原想要在佛郎機人的生意上分一杯羹，也和笑麵虎提過此事，但不知甚麽緣由，笑麵虎並未答允，還說如果他們真想摻和，最好自己去找佛郎機人。
至於這其中的道理，笑麵虎緘口不提，丁吉原隻好派自己這個二兒子出麵接觸，看能否從佛郎機人這裏打通關節。
誰知丁泰升到現在也沒能見到石竹商會的會長文森特。
不過狄翁不肯牽線的事兒不能直說，於是丁泰升想了個理由來搪塞：“家父清廉自守，這銀子不是家父的，是不才自己同朋友做買賣積攢的家底，所以沒敢勞動家父去請托狄督公。”
“哦，嗬嗬……”老米奎爾笑了笑，猶豫片刻，問道：“不知閣下打算放多少本錢？”
丁泰升見他問得直白，也沒含蓄，心想說得大了說不定能驚動那文大師，便道：“家裏就有兩萬現銀子，再想籌措的話，還能籌到這個數。”
老米奎爾微微一驚，說道：“那便是四萬？”
丁泰升道：“是的……如果前期做得好，往後還能籌到更多，這要看買賣回報如何。”
老米奎爾而和小拉斐爾歪著腦袋低聲商量幾句，都露出笑意，前者終於慢慢地開口道：“其實這樁買賣，本人便可做主……”
丁泰升又驚又喜，正要提壺倒酒，那房門卻突然被人推開，沒等三人反應過來，便見兩個臉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家夥徑直闖進來。
其中一人按住小拉斐爾，另一人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從老米奎爾身後捂住其嘴巴，尖刀貼著咽喉，將這精明無比的佛郎機人幹淨利落地抹了脖子。
米奎爾喉嚨中的鮮血，將對麵的丁泰升噴了一臉。
還沒等丁泰升和拉斐爾從驚駭之中回過神來，那兩人已經大搖大擺地出了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這……這……”丁泰升一臉血，手指抖個不停，整個人像丟了魂一般。
拉斐爾也嚇得嘴唇哆嗦，一個勁兒地向後退，似乎想要離那飆血不止的屍體遠一點。
桌上的酒菜已經沾滿了米奎爾的鮮血，丁泰升突然一陣暈眩惡心，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
等到他踉踉蹌蹌下了樓以後，連會鈔也忘了，便一頭鑽進了門外自家的馬車裏。
“快，快走，快走……”丁泰升的聲音都變了，整個人還處在一種恐怖驚慌的狀態當中。
馬車緩緩起步，沿著街道不緊不慢地前行。
車輪轉過三山街，一路出了水西門，不知奔行了多遠，就在丁泰升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車外的兩邊一片寂靜，根本不像是在鬧市街道之中。
丁泰升抖著手掀開車簾，放眼望去，卻是一片茫然無際的荒草地，遠處江水滔滔，青山黛影，連綿不絕。
他正要大聲驚叫，陡然間一柄尖刀伸了進來，輕輕地頂在他的胸口上，驚叫聲頓時掐滅在了喉嚨裏。
一名蒙麵客站在車外，冷冷地道：“說，你家的兩萬銀子藏哪了？”
……
施家巷周府，周太太親自將來訪的冉清和阿慶送到門外，她拉著阿慶的小手，客套了半天，才滿麵笑容地將師生二人送上了馬車。
鬧鬧也想送出來，但人還沒到二門口，就被鐵麵二舅哥朱圳攔了下來。
涿郡王一眼就看穿了邯鄲郡主的那點小心思，不得不再度強調，不準自己的妹妹再跟那個梁叛來往了。
他對梁叛本人沒啥偏見，相反還很欣賞，但要娶老朱家的妹子，就是不成。
這人太鬼了，根本不合老朱家的風格！
鬧鬧強不過她二哥，氣得跑回後院去了。
冉清的馬車隻拐出了施家巷，便停了下來，阿慶將一隻攥得緊緊的小拳頭伸出來，攤開手掌，裏麵捏著一個紙團。
他小手不停地拍打這胸口，長籲一口氣道：“嚇死我了，那個周太太一隻拉我的手，差點露餡啦。”
冉清打開那紙團，隻見上麵寫著：東北角菜園子見。
冉清連忙招呼車夫：“右轉，右轉。”
……
周府東北角的菜園子裏，鬧鬧手裏拿著小皮鞭，指著兩個丫鬟，惡狠狠地道：“誰也不許說出去，知道嗎？不然的話，哼哼！”
兩個小大姐都哭喪著臉，畏畏縮縮地不敢吱聲。
郡主平日裏待她們雖然還不錯，但發起火來也真會打人的。
不光會用小鞭子打屁股，還會用蠟燭油燙，雖然都是輕傷，隔兩天便好了，但總歸會痛不是？
見兩個丫鬟屈服在自己的**威之下，鬧鬧得意地向其中一個壯實一點的道：“蹲到那裏去！”
說著手向牆角一指。
那小大姐隻好委委屈屈地走到牆角蹲下，雙手抱住腦袋。
“哼！”鬧鬧走過去，抬腳踩在小大姐的肩膀上，試了試，恐嚇道：“蹲穩了，不然給你滴蠟。”
那小大姐連忙點頭，咬著牙將背拱起來。
這時院外響起了骨碌碌的車轍聲，鬧鬧一喜，連忙踩著丫鬟的肩膀，用力朝牆上一吸，叫道：“快，快送我上去。”
下麵那小大姐拚命將肩膀向上抬，另一個也趕過來托著鬧鬧的嬌臀，兩人合力之下，終於一用力，將鬧鬧給掀了出去……
……
罵駕橋的院裏，五張躺椅坐了四個人，冉清手裏的算盤打得劈啪亂響，剛從鳳陽回來的蘇菲婭則不斷地在賬本上記錄，丫頭的眼睛盯著冉清的如飛般的手指，嗑瓜子的頻率也不知不覺地快了起來。
鬧鬧坐在一旁，腦袋上包了一圈紗布，也在聚精會神地看著蘇菲婭算賬。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劈啪”一聲過後，冉清停下了撥打算盤的手指，抬頭向三人看去。
丫頭看著算盤珠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道：“要花一萬七千兩？”
蘇菲婭捋了捋鬢角的發絲，說道：“這是前三個月的開支，主要開拓渠道需要成本。如果暫時放棄北直隸的渠道，這個數字可以減少近六千兩；如果放棄入股南北商行的服裝廠，還能再減少三千兩。”
鬧鬧道：“那怎麽辦……我們賬上可沒這麽多銀子，要不先一步一步來？”
誰知冉清果斷地道：“不行，南北商行一定要入股，北直隸的渠道也要立刻推進，否則我們的庫存會越積越多的。”
就在四大股東為了本錢一籌莫展的時候，院門推開，梁叛牽著一輛馬車進門來，指著車廂，傻笑著道：“嗬嗬，哥今天掙了兩萬兩銀子，牛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