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搞事王不搞事而專心搞錢的時候,十月初的南京城一片祥和寧靜。

這天,冉清她們陪著昨天剛到南京的陳小堂夫婦,到西城南傘巷去視察工廠的建設,梁叛則留在屋裏給兩個小娃上課。

說是上課,但與冉清的嚴厲全然不同,他的課堂充滿了新奇與歡快,阿慶和阿虎完全把他的課當成休息和娛樂的時間。

一張三尺長寬的白紙上,筆走龍蛇,留下一道道碳粉構成的黑色彎曲的線條,很快,一個不規則的奇怪形狀躍然紙上。

梁叛用一條虛線將這個版塊一分為二,並在右邊較大的那片寫上:東洲。

又在左邊較小的地方寫上:西州。

也就是亞洲和歐洲。

隨即又畫了一個接近倒三角的形狀,寫上“北洲”兩個字。

在北洲下方畫了另一個稍顯狹長的倒三角,寫上“南洲”。

接著畫了胡餘洲、炎洲、南極洲。

所謂北洲和南洲,其實就是北美和南美,不過“美洲”這個名稱的由來,本來是以意大利航海家亞美利哥(Americi)的名字命名,正是他在一封書信之中描繪了美洲這片新大陸。

而當時的哥倫布還堅定地認為那是亞洲的一部分。

梁叛將其該做北洲和南洲,是以方位命名,與東西二洲相對應。

南極洲則是以地理條件命名,這一點梁叛並沒有做出改動。

胡餘洲就是大洋洲,名字是梁叛編的,取的是上古神話中南海之神不廷胡餘之名。

炎洲也是梁叛編的,用的是太陽神炎帝之號,取代了非洲之名,也取代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說和拉丁文、阿拉伯文的寓意。

至此七大洲有六個都已經全部換了個名稱,也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次係統性的歸納和命名。

梁叛要做的,就是搶先設立一個獨屬於中國的命名標準,而且要在外交文書當中首先使用這些名稱。

他讓阿慶將這些都記下來,又補充了一些島嶼,並在東洲的某一塊地方單獨劃出一塊,說道:“這是大明。”

兩個小鬼驚道:“怎麽這樣小!”

梁叛又標注出了日本、佛郎機等國,阿慶嘖嘖道:“更小了,這麽看來還是我大明大一些。”

他指著北洲問:“這裏有甚麽國家?”

梁叛笑了笑:“沒有國家,不過有一些部落。”

阿慶天真地道:“沒有國家,那麽我們可不可以在那裏設立都司?”

梁叛欣慰地摸了摸阿慶的腦袋,點頭道:“這裏土地很肥沃,資源也十分豐富。我們完全可以大量移民過去,設立行省和府縣,在那裏築城、開墾。”

阿慶眼睛一亮,說道:“對,我們人多!這裏遠不遠?”

“很遠。”梁叛道:“不過要比三寶太監的航程短得多。要想航行到北洲,我們最好拿下蝦夷島,那裏是整個航程的中繼點。”

阿慶盯著那片肥沃富饒的土地,眼中光芒閃動,捏著小拳頭,久久不言。

……

十月初五,梁叛再度來到南京大理寺,不過這次已經換了一身冬裝。

嚴寒的天氣來得著實突兀,這時節如果換成陽曆的話,已經是十一月上旬的末尾了,明天便是小雪。

梁叛口鼻之中吐著稀薄的白霧,身穿厚實的連帽衛衣、披了一件風衣,踏了雙牛筋底的馬丁靴,快步走進徐豐的公廨。

他現在的造型已經基本是現代的裝束了,徐豐瞧見他的“奇裝異服”,不由得眼睛一亮,說道:“你這一身打扮倒還利索。”

梁叛將風衣脫下來掛在門後,笑嗬嗬地道:“要不要給你定做一套?”

徐豐道:“免了,敬謝不敏。”不過眼睛還是在他的衛衣上打量了一會兒,心裏暗暗點頭,覺得這種式樣的確比長袍直裰要便利得多,也沒有那許多衽襟腰帶的麻煩。

但這形製實在過於大膽,讓他一時之間有些不敢接受。

“嗬嗬……”梁叛也不強求,坐下來道:“又有新的名單了?”

談到正事,徐豐搖頭道:“沒有,隻是想問問你,你在南京日久,識得人多,會同館大使和副使的職位,我想提拔兩個熟手胥吏上來,要學倭話、佛郎機話,大使要剛正一些,副使不妨圓滑幾分,你這裏可有熟識的人選?”

梁叛想了想道:“胥吏當中找剛正的恐怕難了,要長期跟諸多外使打交道,過於剛正恐怕給人一種盛氣淩人之感,反倒不利於大國風度。太過圓滑也會弱了我泱泱華夏的煌煌天威。”

徐豐一愕,不禁問:“你猜到了?”

梁叛笑笑不答,隻說:“胥吏我倒是認得幾個,江寧縣裏便有好幾位同我關係不錯的。不過恕我直言,接待外使的活兒,不是案牘刀筆的功夫,胥吏幹不了的。”

徐豐點點頭,蹙眉道:“可這大使和副使隻是九品官,用進士則大材小用,若非從胥吏當中選材,又從何處去找?”

梁叛忽然想到一個人,他道:“副使的職位我這裏有個人選,接人待物沒得說的,又勤懇好學,這兩個位置不但要學倭話佛郎機話,還要通學各國風土人情、地理淵源,否則便會露怯,非得腦筋活泛不可。”

徐豐道:“話是這麽說,找通倭話、佛郎機話的老師已然不易,那些風土人情、地理淵源,又從何處去學?”

梁叛指了指自己,說道:“找我啊,我來教。”

徐豐看他認真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說道:“梁叛,你可知,眼下你在京師之中多了個新的外號?”

梁叛納悶道:“甚麽外號?”

徐豐笑道:“梁騙子!”

他將京師之中前段時間連番彈劾梁叛欺君罔上的事說了,梁叛一時間哭笑不得。他想過自己那封奏疏要惹事,但沒想到能捅這麽大的簍子。

更沒想到那幫人攻擊自己的角度如此清奇。

不過他倒是不怕,反正即便有文森特等人指證,他也可以反咬一口,因為他奏疏上的那些內容全都是真實可查的——唯一的區別,就是自己並沒有真正走訪而已。

但皇上要的就是倭國的情報,隻要真實就行,至於情報怎麽來的,很重要嗎?

徐豐道:“好了,我說這件事也是提醒,你做好準備,最近可能會宣召你進京師接受質詢。至於你說的那個副使的人選,盡快帶來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