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攤主看著小孩,也是越看越歡喜,問道:“小少爺,你叫啥名字啊?”

那小孩天真地一笑,聲音脆脆地道:“我叫駿哥兒!”

說完不等那攤主再說甚麽,便一蹦一跳地跟進了巷子當中,兩根羊角辮在腦後**來**去。

他走了幾步,見到一條黃狗趴在路邊上打盹,便在紙袋子裏揀了個不大不小的山楂糖,白白嫩嫩的掌心裏不知甚麽時候多了一團灰綠色的粉末,他將那山楂糖在手心一攥,沾滿了粉末後向那大黃狗扔去,口中還笑嗬嗬地叫道:“大狗狗,吃糖。”

大黃狗睜開眼,對著山楂糖嗅了兩下,一口便叼著鑽進了旁邊的夾巷之中。

沒走過幾步,便喑喑叫了兩聲,渾身抽搐著倒在地上。

攤主這時正伸著腦袋朝巷子裏瞧,卻沒瞧見駿哥兒手裏的動作,也沒看見死掉的大黃狗,還當這孩子人小心善,不由得露出一抹歡喜之色,喃喃道:“真是個好孩子。”

他說著竟站了起來,雙手飛快地收起了攤子。

他將裝著山楂糖的箱子背在身後,肩膀上掛著秤砣秤杆,包裝的紙袋則塞在兜裏,轉身也進了那巷子當中。

攤主一邊朝駿哥兒走去,一邊高興地道:“我的山楂糖天下第一,所有的娃娃都愛吃。”

然後他彎下腰一伸手,將正在軟倒下來的駿哥兒抄起來抱在懷裏,笑道:“睡著了,真是個乖孩子……第十個孩子,總是最好的一個。”

……

江邊的水很冷,這裏距離燕子磯不到一裏地,是個小灘**,一艘梭子船停在岸邊,船頭甚至高高翹著,有半截都擱淺在了岸邊上。

梭子船上下來一個身穿錦緞的胖子,走向岸邊一座臨時搭建的小屋。

胖子也不打招呼,隨手推門而入,屋裏頓時撲鼻而來一股山楂糖的香味。

屋裏坐著一個男人,鬢角兩團濃密的發須,笑吟吟地看著這胖子,朝身後的一座長板**一指,笑道:“請罷。”

那胖子順著他的手指朝長板**看了一眼,一共十個小孩,都是垂髫小兒,九個都是醒著的,一個個睜著驚恐的雙眼,拚命地擠在一起,朝牆根裏縮。

隻有一個穿著紅綢衫的小孩扔在呼呼大睡,那胖子眼睛一亮,指著那小孩道:“這個小娃生得很好啊,怎麽還沒醒?”

男人笑道:“要睡一天的。”

胖子擔憂地道:“你的藥會不會把孩子弄成傻子?”

男人指著剩餘的九個小孩,笑道:“你看他們傻了嗎?”

胖子又看了那九個小孩一眼,雖然個個都麵帶驚恐,但顯然都很正常。

他笑了,朝那紅衣小孩再次一指:“就要這個。”

說罷將一個小盒子放在地上,男人打開看了一眼,四十個小銀錠,二百兩銀子,不多不少。

“我走了。”胖子說著將駿哥兒扛起來,轉身便出了門去。

男人將那小盒子隨手放在牆角,站起來將駿哥兒原先躺的地方收拾了一下,誰料他一掀被子,裏麵陡然躥出一隻脊背通紅的蜈蚣來,狠狠地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下。

男人連忙將蜈蚣摔在地上,一腳踩成了爛泥。

這時床板上一個胖小孩嘴裏的布條鬆了,那胖小孩膽怯慌亂地道:“我……我爺爺是西城指揮,你放我回去吧,不然……不然我爺爺會派人打你的!我爺爺很凶的……”

小胖子一邊哀求著一邊朝後麵縮,卻見那男人緩緩坐到了地上,手背的傷口中不停地流出黑色的血液來。

小胖子更加慌了,他道:“你應該瞧大夫的……你被蟲子咬了,應該瞧大夫的……不然會痛好幾天。我上次被螞蟻咬了,沒瞧大夫,就痛了好幾天……”

男人慘笑道:“你這小胖子倒是好心,他媽的……”

他話沒說完,一口黑血從喉嚨裏湧上來,嘔在自己的胸口,粘稠而腥臭。

他掙紮著伸出手,想要替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孩子,解開小手腕上的繩索,可是手伸在半空,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

梭子船在江麵上順流而下,後半夜的時候在江口換了艘大船,一路揚帆出海去了。

胖子坐在空曠而漆黑的船艙裏,借著燈火看向角落**的那個小孩,邊上一個婆子緊張地道:“怎麽還不醒?”

婆子的這句話已經說了不下二十遍,胖子不耐煩地道:“我哪知道?說了要一天,這不是還沒到辰光嘛!”

婆子被他一頓搶白,尷尬地笑笑,走到床邊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駿哥兒光潔粉嫩的額頭,憐愛地道:“老爺這下定是高興了,這孩子生得多好!”

胖子道:“那可不,整整二百兩,從咱們鄉下隨便抱一個,也要不了十兩銀子!”

婆子道:“那如何一樣?咱們鄉下都是粗胚,太太喜歡江南人家的娃娃,這孩子一瞧便是衣冠人家的種,這氣質是讀書也讀不出來的!”

胖子道:“那倒是。”他從兜裏摸出兩個小銀錠來,塞到婆子手裏,突然警告道:“記著,回去跟誰都說是四百兩,知道不?”

婆子卻不伸手去接銀子,笑道:“就怕我兩碗酒吃下去,說漏了嘴。”

胖子翻了個白眼,又掏了兩個小銀錠,凶霸霸地道:“那便不要吃酒了!”

婆子這答應著才收了。

兩人估摸著駿哥兒還有一個半個時辰好睡,回頭看看鍋裏的粥已經滾開了,便商量著出去叫人吃飯。

兩人出門走上甲板以後,駿哥兒突然睜開眼來,伸手到懷裏摸出一大包灰綠色的粉末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解開咕嘟作響的鍋蓋,將那些粉末一股腦兒地全都倒進了滿滿一鍋的肉粥裏。

做完這一切,駿哥兒便快步跑回去,重新躺在**。

不一會船艙門口響起了嘈雜的喧鬧聲,胖子和婆子領著七八個船工有說有笑地進來,那婆子拿了碗,一人盛了一碗粥,眾人便圍在那火爐便吸溜溜地吃了起來。

胖子一邊吃一邊問船頭:“幾時能到?”

船頭道:“不起風浪的話,後天能到進麻灣(膠州灣)。”

胖子點點頭,突然眉頭一皺,放下碗道:“怎麽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