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端王妃突然過來,略帶歉意地向梁叛和張太嶽告了個罪,才對端王道:“宮裏來人了,父皇想瞧瞧翊鐫。”
端王和張太嶽連忙站起來,前者立刻對阿慶道:“快,去換個衣裳,你皇爺爺要見你。”
阿慶跳下椅子,撇了撇嘴,嘟囔道:“我不想瞧皇爺爺煉丹……”
他雖是這麽說,但還是將小手放進了母親的手心裏,準備跟著出去。
端王跟在後麵安慰道:“你皇爺爺不煉丹了。”
“那好罷,父王,我去了。”阿慶被端王妃牽著,向梁叛和張太嶽都揮了揮手,這才走出偏廳,換衣服進宮去了。
等端王坐回來,梁叛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便道:“我要回去準備準備,見島津家的使團。我會跟他們打好招呼,以後就你們自己對接,怎麽推動下去我就不管了。隻要安頓好了五島和島津,等於關上了倭國的兩扇門戶,這個道理隻要打開地理圖一看便能明白。”
端王臉上露出鄭重之色,與張太嶽互相看了一眼,猶豫地道:“這是否……”
他想說白白從梁叛手裏接過這麽大的好處,總覺得於心有愧,似乎應該有所表示。
梁叛擺擺手:“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我也不需要甚麽補償。其實這些事本來就是我自己想做的,一來時間真的不夠,二來也沒有更大的能力繼續推進了,三嘛,其實就是犯懶,哈哈。”
端王和張太嶽都搖頭笑了起來。
梁叛說的是實話,他的確是不想再摻和了,弄這些東西,還不如安安靜靜地搞錢,把自己後院的事情先料理明白再說。
而且他有個想法,在從日本回來的船上萌生的想法,就是關於那兩本航海日記。
他和蘇菲婭在船艙的頂板縫隙中找到兩本航海日記,第一本隻是日記的作者勞爾跟隨哥倫布第四次航行的記錄,那是和蘇菲婭一起看的。
但第二本蘇菲婭並未看過,梁叛後來細細讀了,這裏麵的內容比第一本要有價值的多,其中詳細記錄了前往北洲五大湖的路線,以及五大湖的風貌、地理、物產,甚至包括附近印第安部落的習性和交流方式。
梁叛對北洲,也就是美洲的興趣甚至超過了搞錢和做官。
“還有。”梁叛忽然想起來甚麽,說道:“如果這件事真能推進下去,不妨先賣一批鳥銃給島津——就是神機營即將退下來的那批舊式鳥銃,給他們讓他們去打人。打了勝仗的好處是最實惠的,也是最佳的宣傳,讓那些大名都知道和大明合作的好處……”
……
梁叛離開端邸,端王一直將他送到大門外,看著他上馬離去,這才回身進門。
走之前和冉清見了一麵,梁叛還是將她托在端王府這裏,自己孤身一人返回會同館。
會麵的時間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一些,梁叛在屋裏實在無聊,便轉悠轉悠地,轉到了島津家使團所住的會館。
當然,島津家作為一個倭國大名,實際完全沒有資格派出使團來,同大明的中央機構接觸。
但不知道這其中到底經過了怎樣的過程,他們居然一路進到了京師,並被接納住入會同館,還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那個方愚也不知道是甚麽來頭,會說倭話,還懂得一些倭國的風土人情,再聯想徐豐在南京做的那些事——認真而嚴肅地挑選南京禮部主客司主事、會同館大使、副使——似乎皇上最近對外交口的事格外上心。
這裏麵有甚麽必然的緣由,還是因為某種偶然?
梁叛想不出來,他總不能跑到西苑去,當麵問一問皇帝:你為啥突然關注起外交了啊?
但他很清楚的是,曆史的車輪再一次轉向了。
幸好……
梁叛慶幸地想:幸好自己穿越前不是甚麽曆史研究者,也完全不知道整個曆史變遷之中所有的細節發展,曆史走向的改變對自己半點兒影響也沒有,否則就虧到姥姥家去了!
梁叛被人迎入島津使團的會館,然後他便見到了一身武士服,梳著月代頭的少年武士,也是這批島津使團的正使,新納忠元。
那個稚嫩而認真的麵孔,雖然緊繃著臉,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梁叛還是沒辦法將這小孩當成與自己對等的角色來交流。
所以他直接開口道:“夫人呢?”
新納忠元抿了抿嘴唇,斜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但畢竟沒敢造次,躬身向梁叛做了個“請”的手勢。
梁叛順著他的指引朝一座門窗緊閉的屋子走去,可是沒走兩步,卻察覺到某種異樣,好像被人在身後注視著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毫無預兆地猛然回頭,身後屋舍寂靜,清風徐徐,哪裏有半個人影?
新納忠元狐疑地看著他,臉上露出一抹不屑,覺得這個明國大官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
但當梁叛回過頭來的時候,他便立刻低下頭,換了一副恭敬的表情。
梁叛沒在意他的表情變化,走到那屋子外,輕輕敲了敲門。
屋內便傳來一聲低啞的三味線的弦聲。
新納忠元推開門,自己便筆直地站在門外守著。
梁叛邁步而入,卻被一麵屏風擋住了去路。
他繞過那麵山水屏風,便見到了一身紫色綢製和服的雪窗夫人,屈著膝蓋坐在榻上,手捧三味線,長發猶如瀑布一般披在背後,雪白的臉頰上透出一抹紅暈。
“又見麵了,夫人。”
梁叛微微一笑,走過去坐在相距不遠不近的位置。
雪窗夫人粲然一笑,低頭道:“梁大人,妾已守約來了。”
那日梁叛與蘇菲婭逃亡到內城,被山潛眾忍者入城捉拿,他們正是靠著雪窗夫人的庇護才躲過一劫。
蘇菲婭後來問梁叛,有沒有跟雪窗夫人上過床,梁叛當時是否認的回答。
事實也是否定的,梁叛並沒有同這位孤獨的婦人做出越軌的事情,最多便是讓這個孤獨同時有些多愁善感的女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哭了一場。
後來被蘇菲婭在肩膀上找到的那根發絲,便是這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