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布魯諾茫然而不可置信的眼神，梁叛才發覺自己說得有點多了。
不過也好，直接告訴他一個結果，通過一個給定的結論去有目標地研究，這顯然要比傳統意義上不斷地假設、論證要直接而快速。
但這裏麵有一個問題，梁叛要搞一個科研基地，卻不想養個專職的欽天監，而且看星星是犯法的……
隻會看星星的話，這家夥留著也沒啥用處。
於是他看向布魯諾，再次問了一遍：“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有哪些技能嗎？”
布魯諾沉默下來，片刻說道：“我會推演曆法……”
“那不需要！”梁叛擺手：“我們的大統曆就是現行最精確最先進的曆法，還有別的嗎先生？”
布魯諾愣住了，半晌才道：“我……我研究哲學……”
“好的哲學家先生。”梁叛想了想道：“那你先繼續思考，最近幾天我會拿一個望遠鏡給你，你還是看星星罷。然後，出一本書，怎麽樣？”
布魯諾隻好點點頭，自己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出書了，主人大概是要用他的書去刊印販賣。
他想，這總好過做苦力罷。
他倒不是害怕吃苦，否則也不可能在後來扛住教會數年的酷刑和羞辱，但是就像富長安一樣，他覺得自己可以在一些領域發揮更大的作用，又怎麽會甘心做苦力呢？
何況還能得到一個……望遠鏡？
可是，梁叛真的打算將他的書拿去販賣嗎？
那不可能的！
那等於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我偷偷看星星了，來抓我！
這玩意兒徒二年都算輕的了，要是在他發行的書中發現了甚麽歪理邪說，說不定判個絞死。
當然了，也有一種可能，是被抓進欽天監搞曆法去，負責給皇帝推算啥時候有彗星，啥時候月全食這些……
“還有，以後我可能會讓你嚐試一些其他的方向，比如光學、力學甚至是電學，希望你不要推辭，我的哲學家。”
梁叛臨走之前最後叮囑了一句。
他沒管布魯諾能不能聽懂甚麽叫電學，那不重要，回頭讓他麻一下，就知道了。
剩下的幾位他沒再去一一見麵，因為主院裏喊開飯了。
現在那三個在船上反複倒戈的意大利人已經被派去劈柴，還有兩個荷蘭人默克托和詹森，住在一個屋，其實就在布魯諾隔壁，但是他們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也不敢貿然出來，所以一直縮在屋裏。
等到外麵沒了動靜，性格比較開朗的詹森走出屋門，用他的荷蘭話向布魯諾問道：“朋友，那位便是主人嗎？”
布魯諾看他一眼，點了點頭——雖然根本不知道他在說甚麽，但是詹森手指的方向和神態還是讓他猜到了那句話的意思。
詹森很快也發現了他們之間語言不通的問題，他捏著下巴，沉思片刻，向布魯諾道：“看來我們應該學習一點明國話，你說呢，朋友？”
布魯諾這次是真的完全沒明白，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點點頭，並用意大利語說道：“你是對的，先生。”
“很好！”荷蘭人：“那我們該從何處開始呢？”
“或許罷。”意大利人：“我讚同你的看法。”
荷蘭人：“那太好了，說來聽聽。”
意大利人：“你說的完全正確！就按你說的辦……”
遠處的老黑忽然撇過腦袋看向他們，就像看兩個白癡。
但是荷蘭人詹森卻突然眼睛一亮，指著老黑道：“不如請那位先生教我們！”
布魯諾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許他是個木匠。”
詹森看他搖頭，以為是不同意，便也搖搖頭道：“那再想別的辦法罷……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盡快學習明國話。”
……
飯桌上，梁叛喝了一碗大腰子湯，身上熱烘烘的，長籲一口氣，點頭道：“湯不錯，好喝。”
丫頭捧著碗眯眼笑道：“補了也沒用。”
梁叛臉一黑，腰子湯頓時不香了。
還很酸。
大概是醋放多了……
吃飽喝足，劉二娘那幾個老媽子進來收了餐盤，沏好茶便退了出去。
梁叛便將上午那份急遞拿了出來，交給冉清，同時向其他人口述了一遍，然後便問大家的意見。
冉清看完急遞以後，便交給蘇菲婭，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四國使臣肯定是假的，最多隻是臨時托入貢之名作掩飾，可以堂而皇之到南京來接觸官家罷了。
“但是如此一來，他們想要做甚麽事情，便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顯然不是個好計劃，除非他們的目的就是吸引關注。”
梁叛蹙眉道：“你意思是他們是明的，目的是為了掩護另一批人暗中行動？”
冉清道：“不排除這種可能，就看他們到南京老實不老實了。”
“有道理！”梁叛捏著下巴不住點頭，“看來我讓富長安把他們逼走還是正確的。”
“富長安？”
幾位太太顯然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梁叛便解釋了一下，說了會同館的事。
冉清掩口失笑道：“你太損了，四國大使還沒來，就要攆人走。”
梁叛傲嬌地道：“想在我的地盤搞事，沒找人敲他們幾個悶棍就不錯了！”
最終冉清得出了兩個結論：
第一，四國使臣是掩護，暗中一定還有一批人在秘密行事。
第二，文森特的那七十多萬兩白銀雖然沒有找到，但很可能並未成功轉移出境，隻是藏在了某個不為人知之處，四國使臣要掩護的人，或許便是負責取銀子的人。
第三，之所以要在南京逗留，說明文森特之前在南直隸所斂的銀子，也沒有及時送走！
至於營救文森特，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拿到所有的銀子之前，他們不會節外生枝去做這件沒有多少意義的事情。
梁叛卻在想：搞不好京師的官員們營救文森特的決心，都要比佛郎機人大得多……
最後他還是不禁感歎，把問題帶回家來，果然是極其明智的。
在家裏是真的能夠解決問題，就算解決不了，也可以很快忘記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