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一聽就有點不高興了,皺眉道:“憑啥認定是我啊!”
陳碌冷笑:“南京城除了我緹騎所,能滿城撒人暗中辦事的,除了你還有誰?”
梁叛捏著下巴,嘀咕道:“這幫人專業素質還要提高啊,這都被人發現了……”
段飛聽了失笑道:“梁千戶,是這樣:如果你的確有甚麽行動,以後不妨和我們陳千戶提前通個聲氣,若的確是不方便透出去的要事,我們緹騎所也好替你打個掩護。”
梁叛點點頭:“還是段老兄會說話,這麽著罷,我告訴你們是甚麽事,但這件事還真的需要緹騎所打個掩護,否則打草驚蛇,容易走漏風聲。
“城裏那幫家夥,我可信不過他們。誰知道他們是真的要避風頭,還是打探風聲來了。”
於是他將四國使臣的事簡略說了,重點提到這些人可能在南京城安插了一支暗棋,最好緹騎所也真的一起參與搜查,但是要隨便找一個其他的借口遮掩。
陳碌凝眉半晌,點頭道:“好,以後這種事要提前說。”
但他隨即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梁叛,問道:“你的人都是你自己花錢養的,用來做這些事,你到底圖甚麽?”
梁叛麵色堅毅地看向前方,大義凜然地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滾你的蛋!”陳碌氣得破口大罵,“不想說就別說,裝甚麽裝,惡心死了。”
段飛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梁叛訕訕一笑,他怎麽可能告訴陳碌,其實他在找文森特藏在南京的銀子?
其實也不是直接找銀子,而是先找人。
從日本來到大明的三個佛郎機人,文森特被關押在京師,老米奎爾被他派人割喉了,還剩下一個小拉斐爾。
而這個小拉斐爾據了解,並沒有跟著文森特去京師。
所以梁叛斷定,要找銀子便需從這小拉斐爾身上下手。
他甚至不能將小拉斐爾這個目標告訴陳碌,萬一被緹騎所的人提前弄走了,大昭獄裏家夥式一招呼,全給抖摟出來,那些銀子哪裏還有他的份兒?
不過陳碌此次來他這別院,似乎還並不隻是為了這件事。
陳老板忽然神色鄭重起來,說道:“還有個事,昨天徐九找我了。”
這一點有些出乎梁叛的意料,但其實想想也很合理。
他道:“徐九是端王的人,他找你正說明端王對你有興趣。”
陳碌不禁想起春天的時候,徐九也寫過一個帖子,請他到大功坊去會麵。
當時是以徐三的名義請的,一開始也是徐三接待的,後來才知是徐九的意思。
他心裏疑惑,莫非那個時候端王便已下令接觸自己了?
如果這話問梁叛的話,他就會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當時端王還沒有正式爭儲,不可能提早布局。
因為當時雖然景王得到龐翀的支持,但端王才是現存皇子中年齡最長的,也得到了很多“立長”派的支持,雙方可說各有優勢。
有人以為,端王真正開始爭儲,是因為景王在《製倭十策疏》以後,聲望暴漲,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端王的地位,所以端府才開始著手反擊。
其實在梁叛的了解中並非如此,端王也不是因為景王如何便被動反擊。
爭儲的開端其實是一個很不起眼的點:皇上將張太嶽送到了端邸。
這是梁叛和冉清的共識。
所以說,爭儲不是因景王而起,也不是端王的反擊,而是皇帝主動挑起的。
至於張太嶽推薦戚繼光、朝廷策劃台州抗倭,則是在這之前很久便已按部就班地開始了。
他們都猜測,皇帝早在很久之前便在策劃這出爭儲的鬧劇了。
梁叛甚至因此有了另一個猜想:徐九其實是崇佑帝的人。
但這並不能說明皇上喜歡端王,而不愛景王。
其實起初所有跡象都表明,皇帝在這兩個皇子當中,更偏愛的一直是景王。
至於為甚麽會有這種變化,梁叛和冉清卻都猜不到了。
沒人能猜透這個皇帝的心思。
陳碌道:“徐九很直接地問我是如何考慮的,我沒有給他答複,但是答應他改日會到瞻園去拜訪。”
他說著又歎了口氣,搖搖頭,不知該作何言語。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啥要和梁叛商量這件事,但心中煩悶,總想找個人傾訴一二,也不求得到甚麽指點。
再說了,他還沒淪落到要靠梁叛來指點的地步。
說起這個話題,便不需要段飛在這裏了,所以他站起身,走到門外,去瞧外麵的一池流水。
梁叛道:“我問你,你對湖溪書院還有甚麽好留戀的?”
陳碌悵然道:“除了書院的人,一切都值得留戀。當年那些真正有風骨有氣節的教授,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如今的山長,在當年,不論學術還是名望,都隻是二流罷了……”
梁叛問:“那些教授為甚麽離開?”
仿佛陷入了回想當中,陳碌雙眼直直地看著門外,說道:“精神沒有了。”
“嗬嗬。”梁叛對此無法理解,搖頭道:“人不是還在嗎?一個書院,不過是幾棟房屋、一塊招牌,能有甚麽精神,精神不都在人身上?”
陳碌頹然搖頭,最近幾日,這件事一直在他腦中徘徊,一方麵他自己也的確有過許多次逃脫那個泥潭的衝動,另一方麵,端王那裏也需要他的表態。
因為南京大理寺的渠道,湖溪書院在南京得到了一大批有生力量的補充,但也暴露了一個問題——這些人的前途並不保險!
看看梁叛的督查所所幹的事情便知道了,但陳碌挑選的這些人,無一不是有著純粹信念,和足夠的才能。
如果還是靠湖溪書院的招牌,要不了多久大概又要上督查所的名單了。
陳碌本想靠自己扭轉南京湖溪派的頹勢,並且卻是付諸了努力,也最終得到了山長“南京事務由陳碌一言而決”的承諾。
可事實並不盡如人意,陳碌最終也沒能得到一言而決的權力,甚至沈教授和蔡桑梓已經在用行動對他架空了。
梁叛忽然開口說道:“你把湖溪書院的精神重建起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