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數名皂衣漢子陸續進入茶館,他們都是江寧社招納的辦事人員,這樣的人在江寧社一共有十六位,專門負責跑腿辦事、對接客戶乃至售後服務。

不同於藏在暗中的情報人員,他們每人都穿著統一的皂色北字號製服,行走在大街小巷,與各色樣的人等接觸,並為這些人們提供江寧社最完善的服務。

今天他們的服務對象卻不是那些每天跟進的客戶們,而是他們的老板。

這些辦事員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的老板。

有些人雖未見過,但對他們的老板已經很熟悉了,因為南京城裏到處都充斥著梁叛的傳說。

有些卻還不太熟悉,隻知道他們的老板是一個據說在黑白兩道、文武兩途都很有手麵的高人。

不管是哪一種,今天他們就要親眼見一見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板了,於是在魚貫走上樓梯的時候,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有些緊張和興奮。

但是江寧社強力的培訓所帶來的過硬的職業素養,讓他們很好地保持住了臉上的嚴肅表情。

他們走上樓梯以後,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坐在正當中的人,所有人的心中立刻都生出一個念頭:這就是老板!

因為闕總經理和鐵掌櫃此刻就站在那人的兩側,而那人坐在桌邊,正在低頭奮筆疾書著。

聽見了樓梯上的聲音,梁叛停下筆,抬起頭來朝幾位辦事員掃了一眼,露出幾分和藹的微笑,說道:“來了,辛苦各位今日替我跑一跑。”

辦事員們一齊躬身抱拳:“不敢!”

梁叛點點頭,沒有多餘的話,便開始下達任務:“去將刻印廠的魯廠長請來見我。”

站在第一位的辦事員答應一聲,轉身下樓。

“叫謝無名過來。”

“是。”

第二個也拱手離開。

“將這封信交給兵部武選司郎中趙伯錫。”

“這封信送到南京大理寺。”

“這封信寄給京師端王府。”

“告訴江寧縣捕班的雍關,讓他給我找幾個最好的說書先生來。”

“到街上找幾個賣小說賣文章的來,要賣得好、寫得快的,撲街寫手還拖稿的不要!”

“通知各大賭場,以及城內外各坊、廂、裏,我要辦一場鬥地主大賽,地點在大同樓。參賽人數和獎品都在這張紙上,先把風放出去,第一名地主獨贏五百兩,農民平分。隻要進入複賽的,每人一張南北成衣鋪的會員卡,憑卡消費全場九折。拿去先跟府縣衙門報備,著重提一點:完全是娛樂性質。”

“通知大同樓,我要包場,時間待定,多少銀子回頭我讓三太太派人跟他們談。”

梁叛流水價一般將任務分發下去,直到將最後一個人派出,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鐵在旁疑惑地道:“咱們要辦甚麽大賽?有必要包場大同樓嗎,那得出多少錢?”

“出錢?出個屁!”梁叛樂了,“大同樓是代王府的買賣,我讓鬧鬧去談,你猜她出錢不?”

老缺頓時斜過眼,一副看“奸商”的表情看向他。

……

最先過來的是謝無名。

眼下將近年關,衙門裏戶房的事也多,但不是甚麽重要的事,基本都和年節有關,所以謝無名全都丟給下麵的書吏去做了。

不過謝無名上樓的時候,整個人迷迷瞪瞪,勉強認真地作了個揖,坐下來打著哈欠要了杯茶,一副熬夜青年的狀態。

“你昨晚做賊去了?”梁叛斜乜著他問。

謝無名苦笑一聲,撓撓頭道:“沒,畫畫的。”

梁叛現在對一切的文藝創作都感興趣,想起之前在謝無名家門上看到他自己畫的門神,當時就覺得頗有一股漫畫的味道。

當即一伸手:“畫呢,我瞧瞧。”

謝無名還真從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畫的是一個很簡單的關公戰秦瓊,兩個角色各自占據畫紙的一角,兵器在中間交叉作擊打狀,其餘都是留白。

畫上的秦瓊和關公都是膀大腰圓,身姿舒展,動作瀟灑,雖然線條勾勒得十分簡潔,但完全能夠將人物的基本特征表現出來。

也就是讓人一見就能認出畫中的人物和主題。

梁叛眼睛一亮,將那張紙拍在桌上,問道:“行啊,回頭你給我畫幾幅插畫,一百文一張,幹不幹?”

“嗬嗬。”謝無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輩讀書人,畫畫隻是陶冶情操,豈可與阿堵物相提並論?”

“二百文,不幹就算。”

“幹幹幹,幹甚麽不是幹,在衙門當差也是掙錢,畫畫也是掙錢。”謝無名瞬間說服了自己,伸手就來要錢。

“這張先留在這做樣張。”梁叛推開他的手,卻將自己麵前另一張紙遞了過去,說道:“畫畫的事暫且擱著,你看看這東西,幫我寫本小說,給你千字五十。”

謝無名沒有講價,先將那張寫滿了字的紙拿起來看了幾眼。

紙上的字嘛……實在不敢恭維,但是內容倒看得他倍感新奇。

於是看著看著便念了起來:“大綱……鬥破蒼穹……天才隕落……”

他念著抬起頭來,一臉茫然地問道:“這啥?”

梁叛道:“你就按我給你的框架去寫,一天一萬字,怎麽樣?”

謝無名就像手裏抓著燒著的炭火一樣,立刻將那張紙扔了出去,叫道:“怎麽可能!”

梁叛將紙抓回來,塞回他的手上:“六千,不能再少了!你想想,千字五十啊,一天就能掙三百個錢,十天就是三兩銀子,一年一百多兩,你不心動嗎?”

“心動!”謝無名道:“但是寫不出。”

“廢物,我都把故事框架給你寫好了,你照著填充內容就行了。”梁叛指著那些一二三四五的章節目錄道:“一章三千字,你一天寫兩章,正經情節能有一半兒都夠了,剩下的車軲轆話水字數,還不會嗎?”

謝無名沉默片刻,重新拿起那張紙看了一遍,嘴裏嘟囔著說:“甚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還‘莫欺少年窮’,這能有人看?”

他搖搖頭,將那張紙收起來揣進兜裏,說道:“價錢能再漲漲嗎?”

“不能!”梁叛果斷搖頭:“千字五十不少了,我也是小本買賣。”

“行罷,我試試……”

“好,那抓緊去試,去寫,去掙錢罷,大作家。對了,我給你取個筆名叫天蠶土豆!”

謝無名人已經走下了樓梯,聲音從一樓傳上來:“不要,太難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