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梁叛問:“甚麽事?”
劉二娘一臉赧然,支支吾吾地道:“老爺是當官的罷?”
梁叛道:“是啊。”
這也不是甚麽秘密,這家裏下人對主家其實還很陌生,還有很多東西不曾了解到。
不過,這與梁叛他們的出身都有關係,梁叛和丫頭都不是在大戶人家長大的,冉清家裏倒有些勢力,但她自小住在小院子裏,根本不和父親那邊的人來往。
而蘇菲婭卻不算是女主人,所以這一家隻有鬧鬧算是從小耳濡目染過**下人的。
但她自己是個馬大哈,對高牆大院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並不如何上心,也就隻是一知半解,所以到現在也沒人將這些下人召集起來上上課。
比如介紹介紹他們的主家,是甚麽官職、甚麽地位、甚麽社會關係、甚麽生活習性,也沒人告訴他們主家平日裏都和哪些人往來,這些人姓甚麽叫甚麽,都是甚麽身份,應該如何接待……
所以他們現在迫切需要一個有經驗的、懂禮數,能夠替他們在前麵待人接物、管理宅院的管家。
這時劉二娘道:“奴家可否向老爺打聽一件事?”
梁叛道:“你想打聽你的夫家?”
劉二娘微微頷首,神情忐忑。
關於這劉二娘,老八在江寧縣的檔案之中查過了,她確實在今年五月向江寧縣報過案子,求縣裏替她尋找夫家。
她的丈夫叫沈雁平,儀真人氏,正德六年生,少年時曾隻身出遊求學,在家鄉中過舉人,十年前離鄉,此後再無音訊。
就這麽簡單一個案子,說白了就是找人的。
江寧縣的結果當然是在戶冊和門簿上翻了一下,沒找到,便推到上元縣去了。
至於上元縣有沒有找,最後是甚麽結果,他沒有去查。
這不是因為查不到,而是沒有必要。
梁叛之所以讓老八查查這件事,隻是單純為了確認這劉二娘的身份,確定她身家清白而已。
不過既然這女人提了,那也不妨順便查一查,當然了,如果很麻煩的話,梁叛還是會放棄的。
正好他明天也打算進城了。
“我替你問問。”梁叛答應一句,便朝冉清她們走去。
這時她們還在說庫存的事,想著要不要再擴充個倉庫出來。
雖然服裝廠的倉庫在漕船上京時便清空了一次,眼下還有兩個空倉,但根據目前的生產速度,這兩個空倉被裝滿也不過是一個月左右的事。
而下一次向北送貨,最早也要在開春之前。
幾個大股東聊著聊著便發愁起來。
更讓她們發愁的還是刻印廠。
紙牌的推廣需要時間,他們最大的客戶是賭場,目前平民家庭還沒有接觸到這種東西。
而推廣需要時間,賭客們學習紙牌的玩法需要時間,接受這種賭賽也需要時間,賭場反應過來準備大量囤貨也需要時間。
陳小堂這次回去台州,其中一個事便是替他們的紙牌在台州做渠道推廣。
這件事蘇菲婭甚至寫了一封信,讓他帶給台州河幫,必要情況下可以請河幫幫忙。
梁叛走過去,也拿了個小凳子坐下。
劉二娘跟著過來將水桶放在地上,另外一個老媽子則立刻取了水,將茶壺裝滿,擱在一角的火爐上烹茶。
梁叛聽了片刻,忽然笑著插嘴道:“你們啊,步子邁得太大了,跟搶人似的一下子招了那麽多人。”
冉清和蘇菲婭都有些沮喪,她們也是沒有經驗,也低估了流水線的強大,一下子從周邊大量招人,把產能直接拉滿。
現在不光有倉庫不足的問題,還有原材料的問題。
她們用的鬆江布也不夠了,隻靠冉清在鬆江一步閑棋般弄起的一個織布坊,就算把那幾架織機推得起火冒煙也來不及。
梁叛瞧見眾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便咳嗽一聲,開始解決問題:“首先,要裁員——就是減少人員。當然不是硬裁,馬上要到年關了,明年開春很多人家裏要務農,便讓他們回家,也不必再聘了,先將人員減少一半。回頭我再整理一個管理辦法和獎懲明細來,提高一下生產積極性。”
冉清立刻伸手從他兜裏摸出小本子,用炭筆記了起來。
“第二,逐漸停止冬裝生產,提前兩個月開始生產春裝。先劃出一部分人手去做手套,半截指的這種……”
梁叛將本子拿回來,畫了個半截指手套的樣圖,接著說:“這種手套不影響握筆,大量做,到青龍街和白虎街以及各大衙門、商鋪、府學、縣學、國子監去兜售,凡是要玩筆杆子的都得買。還有一種無袖的馬甲,多做幾個口袋,套在外麵穿的,商販喜歡,回頭我再畫給你。”
“第三,讚助蔣大娘的戲班,請他們在三山街唱兩場大戲,把我們的招牌掛在戲台子上,所有服裝我們提供,商標做大點。
“讓蔣大娘他們唱完戲幫我們打打廣告,拉一批貨到現場展銷。明年西安的那個少年團也要到南京來,找蔣大娘他們也是先練練手,積累這方麵的經驗。”
他將冉清她們說得一愣一愣的,這些花樣完全都在她們的認知之外,讓她們想一百年也想不出還有這種玩法。
“至於刻印廠也好辦。”梁叛道:“明天我到城裏,聯係一批落榜的窮書生,花點錢請他們給我寫小說,寫完了拿去刻印。
“我再去談談邸報,看能不能由我們統一印發,以後規範格式規範內容,也不用各衙門跟著抄了。反正邸報的第一手消息都在我們自己手裏。”
“好了!”梁叛“啪啪”地拍拍手,“老板們,動起來動起來,各自細化一下分工和方案,都動起來……”
……
臘月初四的晚上,又下了一場小雪,第二天起床時,別院背靠的這座小山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
梁叛他們的馬車離開牌坊的時候,還能聽見偏院東麵砍伐樹木的聲音,看來那三名意大利人早早就被老狗催起來幹活了。
將冉清和蘇菲婭送到廠子裏,同住在廠內的陳太太會了麵,便從三山門入城,和城門的俞三叔和貨棧的馮二打了招呼,直奔六角井去。
等到梁叛一身寒氣地進了茶館,見到老缺等人,他便吐著白氣,開口便道:“給我找兩個人,一個叫吳承恩,一個叫沈雁平。主要是吳承恩,盡快帶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