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冉清和蘇菲婭從西城回來,托徐豐的關係從工部要來的五名工匠也前後腳到了。
於是梁叛讓四個女人和楊二妹陪著老娘,自己則帶著老狗和那五名工匠到偏院,安排工匠住下來,然後將人交給老黑。
辦完這些,梁叛便拉著老狗交代道:“狗哥,你帶那三個家夥,將偏院東麵那一片空地清出來,再從北麵那條小溪開條渠引一道水過來,我要起個鑄鐵爐子。”
“唉,成。”老狗答應一聲,呼哨一聲,便帶著那三個苦巴巴的意大利人扛起斧鋸去了。
途中一個意大利人手舞足蹈地跟老狗說著甚麽,老狗也聽不懂,幹脆便沒理會。
“詹森!”梁叛向那個荷蘭人招招手。
詹森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小跑過來,恭敬地彎了彎腰,拖長了音調大聲道:“噢哈喲——”
正在修改圖紙的老黑就聽見外麵傳來一聲怒吼:“老黑,你踏馬再給我亂教倭話我就弄死你!”
老黑嚇了個哆嗦,手上一條直線便歪到爪哇國去了。
隻是一兩天的教導,詹森當然沒能學會多少句倭話,想要靠這個交流明顯是不現實的。
所以幹脆也就不交流了,梁叛甩給他兩張圖紙,圖像就是通用語言。
第一張圖上是兩個儀器,一個是顯微鏡,一個是望遠鏡。
那支望遠鏡準確來說應該是天文望遠鏡。
另一張圖上是一副框架眼鏡。
這次梁叛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將望遠鏡的所有配件都標畫出來,之前找人打磨鏡片的時候,不會當著打磨匠的麵組裝使用,是為了防止望遠鏡的技術泄露。
現在毫不遮掩,正是為了明白地告訴詹森,這是用來做甚麽的,有甚麽功能,這樣便可以讓詹森自己發揮能力,根據其功能主動進行相應的改進。
梁叛後麵會根據他的表現決定是否教他一些光學上的理論知識,比如光的折射、反射,以及透鏡焦點、成像這類淺顯的、初中和高中學習的知識。
即便是這些基礎知識,梁叛也要先自己回想幾遍,甚至要一邊講一邊自己摸索,而且他隻記住一個大概,至於那些複雜的公式根本不可能記住。
更加深奧的梁叛自己也不會,必須要由這些學生們自己去研究和實驗。
當然了,梁叛並不指望這幾個貨能有甚麽成就,他現在隻需要他們將一些現有條件下能夠完成的項目完成。
至於他們在此期間能不能發散思維進行更大的創造,那就不是他所能控製的了。
當然,如果能夠慢慢摸索和整理出一套框架相對完整的基礎理論來,哪怕並不完全正確,那也是很好的。
這幾個人裏麵真正有自己的研究,並且已經產出成果的,還不是布魯諾,而是默克托。
默克托已經可以完成地球儀的製作,而且可以通過默克托投影將球體的地球儀表麵製成平麵長方形的世界地圖。
這種投影的地圖甚至一直沿用到後世的現代,可以在地圖上用直線劃出航線,而且隻要根據每一緯度的比例尺分別計算,就能得到地圖上一條航線的實際距離。
當然了,也有個大家都知道的弊端,就是越靠近兩極的麵積越會失真放大。
比如實際麵積隻有兩百多萬平方公裏的格陵蘭島,在地圖上的塊頭幾乎與非洲大陸相當。
但這些不重要。
梁叛所看重的,就是能不能依靠默克托的世界地圖,航行到美洲。
布置完任務,梁叛便再次警告了老黑,隨後離開了偏院。
內院女人們唧唧喳喳的聲音不斷地傳入耳中,冉清和蘇菲婭在訴說工廠的事。
南北成衣的股權已經重組完畢,包括南北服裝廠的南京廠和桃渚廠,以及已經鋪開的直營店鋪業務,現在是南北商行和江寧商會分別持股五成。
但是因為陳小堂夫婦在服裝廠和直營店,包括渠道的投資上根本達不到五成。
所以按照梁叛的方案,南北商行另外將糧行獨立出來,同樣是兩家各占五成的股份,這才勉強讓陳太太同意了這種分配方案。
實際上陳小堂夫婦仍然占了很大的便宜。
因為他們最初根本沒有拿出多少本錢來做買賣,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千兩銀子,而現在光一個南北服裝廠便價值無法估量。
當然了,就像陳太太說的那句話:來日方長。
眼下南京的攤子已經完全是冉清、蘇菲婭和陳太太三人在打理,陳亭則早早回了台州,帶著一部分資金,趁著四海商行萎靡的時候,發展其他的產業。
梁叛特地叮囑他,如果可以的話,將四海商行的海船和船員都接收過來。
即便不能全部接收,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挖到周老大。
以後去往倭國通商很可能會變成一件合法的事,所以現在提前做好準備才是明智之舉。
周老大這人雖然死板一些,但畢竟有完整航行於大明和倭國之間的經驗,這是無法替代的。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廠子生產能力太高,渠道還沒有完全打開,所以貨物堆積越來越多了。”隻聽冉清含含混混地說著,大概在吃甚麽東西,“服裝廠還好,刻印廠快停工了。”
梁叛進到內院的時候,便見一片花叢樹影之中,十六塊石板在枯草叢中鋪成的空地,老老少少的女人們一人坐著一張包著軟墊的矮腳凳,圍坐一圈,一邊吃著幹果蜜餞,一邊聊著天。
唯獨丫頭半躺在一張靠椅上,笑眯眯地聽著。
這時隻聽蘇菲婭道:“怪我,渠道是我負責的……”
話沒說完,冉清便握著她的手道:“這不怪你,時間不好,買賣還是要開春做,我們趕在冬天年底,本來很多事便倉促了。”
梁叛笑了笑,正要走過去,卻冷不防被人從身後輕輕撞了一下。
他回頭一瞧,卻見劉二娘手裏吃力地拎著一隻盛滿水的木桶,低著頭站在一旁,連聲自責。
原來她一人提著這桶水,本已十分吃力,進門時沒瞧見,便一頭撞在了梁叛的肩膀上。
好在撞得也不重,梁叛便讓到一邊,說道:“不好意思,擋你的路了。”
“不是的不是的。”劉二娘道:“是奴家冒失,請老爺恕罪。”
梁叛看看那桶水,裝得滿滿的,大概是從外邊山泉裏接來的。
他伸手道:“我替你拎過去罷。”
劉二娘連忙拎著水桶後退一步,說道:“不敢。”
梁叛也由得她去,畢竟和一個婦人拉拉扯扯總歸不好。
正要先行離開,劉二娘卻叫住了他:“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