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確一天比一天熱鬧了,梁叛走在街上,還能聽見幾個小孩子湊在一起,給自己封了東邪、西毒、南帝、北丐的稱號,滿城滿巷子地“華山論劍”。

也有打輸了的,站在邊上大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臘月初五這天,佛郎機國為首的“四國使臣”終於來到南京。

但其實他們早已在西城待了數日了,直到今天才正式進駐會同館。

之所以終於肯露麵,是因為他們已經找到了南京所藏銀子的線索,因此是時候站出來走上台麵,替他們暗中行動的人吸引目光了。

不過很可惜,梁叛的人也找到了那批銀子的線索,他現在就要去見的人,便是那個“線索”,小拉斐爾。

他腳步輕快地穿行在南門東彎曲而幽深的巷弄之中,一路上都能看到暗藏在屋瓦樹梢之間的暗哨——這地方已經被他的人完全控製了。

走到巷子最深處的一個小庭院外,高大爺和參二爺兩人守在門口,見了他之後,便由參二爺帶著進去。

一進院門,梁叛便嗅出了空氣中飄散著的脂粉味道。

而且是很衝、很媚俗的那種。

他便知道這裏是個鳳樓。

嗯,這也很符合那個拉斐爾的風格,那家夥可是在辦公室裏就能和女信徒亂搞的人。

跟著參二爺一路上了樓,進了屋門一瞧,便見拉斐爾赤身**,正被繩索死死地捆綁在床腿上,邊上幾名身穿灰布衣服的人,個個麵容冷酷,其中一人手裏還攥著一柄尖刀。

他們見到梁叛之後,都恭敬地行禮,雖然在場的幾人當中沒有一個見過他們的老板,但此刻參二爺領進來的這位,身份毋庸置疑,當然就是他們神秘的老板了。

梁叛擺擺手,直接用葡語向拉斐爾問道:“銀子在哪?”

拉斐爾似乎沒想到這個明國人會說他們的語言,但他仔細一瞧,便想起來了,這個人便是在日本和蘇菲婭走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他嘿嘿一笑,搖頭道:“別傻了,告訴你們銀子在哪,我就活不成了,這我懂的。反倒是一直不說的話,你們才不敢殺我……”

“殺了他!”梁叛一揮手,決絕地下令。

拉斐爾雖然不聽懂這個命令,但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也能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殺氣。

那名攥著尖刀的漢子立刻走上前,毫不猶豫地將尖刀向拉斐爾的心口捅去!

“不!不!”拉斐爾嚇得大叫起來,但很快便被另外一個灰衣漢子用手巾捂住了嘴巴。

梁叛朝那攥著刀的手下又擺了一下手,那人當即退到一邊,但手裏仍然牢牢地攥著那柄刀,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捅向那個佛郎機人的要害。

捂著嘴的手巾被拿開,拉斐爾渾身顫抖地說:“我知道銀子在哪,我知道在哪!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保證不會殺我。”

“我再給你一次說話的機會,如果仍然不是我想聽的,你知道後果的!”

梁叛冷冷地俯視著他,聲音比這冬天的寒風還要嚴酷。

拉斐爾心理的防線頃刻間崩潰,他哭著道:“在南湖,在南湖!我們把白銀沉在南湖了。哦,我的天,你簡直是個可怕的魔鬼!”

“帶他去找。”

梁叛下了令便轉身離開。

他出了巷子之後,便上馬前往六角井。

但是沒走幾步,他便十分清晰地察覺到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這種感覺比在京師的時候要強烈得多,好像那個窺探的家夥就在離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毫無遮掩地盯著自己。

他猛然轉頭朝某個方向望去,喧鬧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好像有甚麽影子一閃而過,可又好像沒有……

一切都看似十分平靜。

梁叛右側大腿的肌肉緊繃了一下,感受到緊貼在大腿上的那支沉重的短銃。

或者說手槍。

那是一隻上了紙包彈的手槍,隻要扳開擊錘一般的燧石,劃破紙包彈的底紙,使得火藥流出一些作為引藥,然後扣動扳機,便可以在瞬間炸開那枚紙包彈,並射出一顆足以致命的鉛彈。

是的,老黑的研究成功了,在對梁叛的設想做了許多細節上的變動和改善以後,終於做出了這支,或許是世界上第一支使用預製彈藥的火槍。

梁叛感受到手槍的存在,略覺安心,收回目光繼續向六角井而去。

他沒去茶館,那裏是江寧信息谘詢服務社的場所,不可能甚麽事都在那裏處置。

因為今天要處理的是書稿定價的事情,所以他將地方定在了華春堂一巷之隔的文海閣。

他將這個書肆給盤了下來。

文海閣的金掌櫃仍留在店裏做掌櫃,書肆內的一切書物、書架全都沒有改動,隻是將原先金掌櫃住的後院收拾了出來,金掌櫃也舉家搬到了巷子頭一戶人家剛剛轉手出來的小院之中。

書肆後院的三間磚瓦房,完全清除了所有無用的生活用品,重新搬進來十幾張書案。

其中十二張整整齊齊地在兩個房間的正中間拚成兩張大型的辦公桌,就像後世員工們相對而坐的辦公室。

而另一間隻放了一張大些的書案,書案後麵是標準陳設——一張椅子,一整麵牆的書櫃。

而書案的前麵,則是紅木沙發、茶幾……

梁叛坐在這張大書案後麵,桌上是一大摞的書稿,邊上還放著一張表格,是審定人員對所有書稿給出的評價和定價意見。

梁叛從書稿堆上抽出第一份,翻開看了幾頁紙,又看了完整的綱要,是個些深閨怨婦**後遭報應,最後洗心革麵的小說。

很老套的一個故事,即便是在大明這個還沒有多少小說產出的時代,也算很老套的了。

表格上給出的意見是:文筆上佳,故事陳舊,建議退稿。

梁叛在後麵簽了字:同意退稿。

接著去拿第二份書稿,這次寫得很好,是一本野史小說,有頗高的可讀性。

表格上的意見是千字四十的稿酬,梁叛簽了同意千字四十。

隨後一份一份地看過去,到了最後一份,才看到一個期待已久的書名:西遊釋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