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蔡穠被押出來的時候,梁叛明顯看到人群中有人掀開了轎簾,仿佛想要看清這個人的麵孔。

但是簾子很快又放了下去,遮住了轎中人自己的麵孔……

他們確定了,這個人就是蔡穠。

南京工部右侍郎蔡桑梓。

這次梁叛沒讓那監生讀口供,盡管那名監生已經躍躍欲試,看向蔡穠的眼神也充滿了憤恨和快意。

他抖了抖手裏那張輕飄飄的紙,朗聲道:“正三品,南京工部右侍郎蔡穠大人,勾結倭寇,協助徐海逃跑,勾結佛郎機人,騙取大明白銀數十萬兩,企圖盜取工部庫存火藥一千斤,用於炸毀大同樓,這樣的人,該不該殺?”

監生當中突然爆發出幾個憤怒已極的聲音:“該殺!殺了這個奸官敗類!”

“我泱泱大明便是被這等畜生侵蝕踐踏,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監生們的喊聲漸漸趨於一致,憤怒的呐喊在他們的唾沫星子和通紅臉頰的映襯下,一浪高過一浪,整條成賢街都像是在呼喊著那三個字,四牌樓、國子監似乎也在呐喊。

本已有些恍惚的蔡穠此刻突然清醒過來,他聽著如潮的喊聲,驚恐地長大了嘴巴,那些幾欲噬人的目光,令他整個身體都在難以抑製地顫抖,最後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成賢街堅硬的地麵上。

監生們的呐喊似乎感染到了另外兩條街上的百姓,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百姓們也憤怒地舉起拳頭,卷入了這場聲勢浩大的聲討之中。

無數的人潮在向此處聚集,人們聽見了殺貪官的聲音,人們一邊奔跑一邊高舉著拳頭為這聲勢助威。

城北在震動,上元縣在顫抖,已經即將趕到此處的範大成攔住了中兵馬司的人馬,他抬起頭,聽著南京城上空回**的呐喊,臉色凝重地揮了揮手,帶著自己的人悄然退了回去。

就在成賢街一側的金吾後衛軍營之中,本想帶兵出去維持一下地麵的營官,略一掙紮,也在營門內停住了腳步。

突然間,人們的呐喊變成了一陣更加震動的歡呼。

南京工部右侍郎蔡穠,人頭落地。

這樣的歡呼又響起了兩次。

陳碌早在蔡穠被殺時,便神情蕭索地離開了現場,盡管他心中對陳綬還有恨意,但是他實在不願意親眼看到那個家夥死在自己的麵前……

丁吉原站在園林內,耳鼓還在嗡嗡作響。

雖然他在這次的風波之中幸免於難,但他渾身還是被冷汗濕透了一層,不管是他的身體,還是他的心,都在這個寒冬臘月,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死亡與他擦肩而過,身敗名裂也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穿過空洞洞的大門,看向外麵渾身浴血的梁叛,第一次生出這樣的念頭:少英或許死得並不冤枉。

特別是死在這個人的手裏。

臘月初五的這一天,南京殺漢奸、殺貪官,漢奸和貪官的血染紅了成賢街和珍珠橋……

這件事以後,梁叛便匆忙回到了自己的“軍事重地”,居家休養。

其實是躲了起來。

陳碌猜到了他的打算,也就很識趣地沒有打攪,緹騎所的公務全部交給了段飛來處理。

本來按照資曆看,應該由蕭武出來管事的,但蕭武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興趣。

與此同時,無數的奏疏在兩天之內便堆滿了南京通政司,這些奏疏有八成都是彈劾梁叛的。

更多的奏疏則直接從各種公開或隱秘的渠道發往京師,而為此事發出的私信數量更是這些奏疏的好幾倍……

四國使臣當夜便被段飛捉進了大昭獄,進行嚴刑拷打和逼問。更有數百錦衣衛直奔蘇州,捉拿蘇州漕幫的老黃潮及一幹人等。

這不是段飛自己的決定,也不是陳碌的要求,更與梁叛無關。

命令直接來自南京守備府,由南京守備徐鵬舉和守備太監同時下達。

他們要找到那些藏在南京某個角落裏的數十萬兩銀子。

臘月初十,湖溪書院山長卸任,整個書院處在一片飄零不安之中。

同時新的湖溪書院已經在三山腳下選址完成,準備在明年春正式動土開建。

臘月十五,紙牌大賽在大同樓成功舉辦,最後決賽農民獲勝,五百兩銀子由兩位選手平分。

兩名幸運兒一位是來自南城瀟湘院的小飛燕姑娘,另一位是南北成衣做賬的賬房。

當然了,其他參賽者按照名次也有一些獎勵。

最讓人們感到新奇的一個獎品,前二十七名選手每人都有一張紅布封皮的榮譽證書,證書內寫明了獲獎者的姓名、名次。

其中格外引人注意的是榮譽證書上大賽的名稱:江寧商會杯應天府第一屆紙牌大賽。

人們不禁在想:既然但是第一屆,那會不會還有第二屆呢?如果有第二屆的話,那我是不是也能贏得五百兩銀子的大獎呢?

既然如此,那就該多買幾副紙牌回家去練啊!

也有商戶注意到了另外一行字:本屆紙牌大賽由江寧商會獨家讚助。

這些嗅覺敏銳的商戶老板們,雖然並不十分明白甚麽叫“獨家讚助”,但這不妨礙他們猜測:下次再辦的話,我家鋪子是不是也可以“獨家讚助”呢?

要知道這場紙牌大賽從紙牌刻印的背畫,到幕布、獎品,以及中場的小節目,幾乎到處都充斥著“江寧商會”這四個字。

已經習慣了報紙的商人們,甚至很容易便聯想到明日的本地頭條,一定也是通篇的“江寧商會”,可見這“獨家讚助”的好處著實不小……

但是若想獨家讚助的話,又該找誰談呢?

於是,經過他們不懈的努力,終於又在大同樓的幕布上找到了一行字:本次大賽由江寧文化傳媒社承辦,社址:六角井南甲字三十七號。

此時原先與華春堂一巷之隔的文海閣,已經換了招牌,招牌的名稱便是“江寧文化傳媒社”……

紙牌銷量大漲。

由於每位參賽者都獲得了一張南北成衣的紙質會員卡,在南北成衣消費全場九折,所以南北成衣的銷量大漲。

江寧文化傳媒社刊發的《賭神》係列小說大賣,連環畫大賣。

南北服裝廠和刻印廠庫存壓力大減……

與此同時,蔣大娘即將在三天後於秦淮河上搭一座橫跨整條河的戲台,並在台上唱一整本《浣紗記》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而搞完這一係列操作的商業鬼才梁叛,卻從初五那天開始,便始終沒有踏出過“軍事基地”半步,這在讓人納悶不解之餘,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各種各樣的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