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卷 872章 誰下的手?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胖子,看來剛才我們都忽略了一個細節,”秦林微笑著指了指屍身,“再看看,想想哪裏有問題。”

裝神弄鬼!孫有道和曹四嘿嘿冷笑,老太爺差點兒被他哄賺,不過那是出其不意,有正宗蒙古人幫他,這回咱們全力以赴,你還有機會嗎?

陸遠誌、牛大力和校尉弟兄們都盯著屍首仔細觀察,白霜華也睜大了眼睛:

屍首跌坐圈椅的姿態,身體癱軟鬆垂,全靠椅背和扶手支持,並沒有什麽問題;

脖子稍稍揚起的姿勢是有點不同尋常,但考慮到箭矢射來的力量,把腦袋帶得揚起來也是有的;

眼睛暴突、臉上肌肉抽搐,充滿了臨死的驚怒和痛苦,把死亡瞬間的表情凝固下來;

口邊噴湧出的血跡弄濕了前襟,書桌上有本攤開的《紀效新書》,雪白的書頁被濺上了幾滴鮮紅的血跡,格外觸目驚心;

嘴裏插著的雕翎箭,鋒銳的箭矢刺穿了人體,從腦後頸窩位置穿出來半寸,露在嘴外邊的箭杆是麻繩加生漆纏裹的,烏黑光亮……

“不對,箭杆,箭杆上沒有血跡!”陸遠誌大聲驚呼起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仔細看那箭杆,確實連點血沫子都沒有沾到。

雷暴圓睜雙眼,賀昂嘴巴微張,倪仲遠倒抽一口涼氣,湯可善張口結舌,四名堂上官都驚訝莫名。

曹四和孫有道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臉色都有點難看。

秦林微笑著衝陸遠誌點點頭,朗聲道:“確實。因為箭杆是烏黑的,有沒有鮮血並不顯眼。而我們看到這一幕。注意力又首先被死者口中插箭的離奇死狀和扭曲掙紮的表情所吸引。難免忽略了這個不起眼的細節。”

陸遠誌眨巴眨巴小眼睛,順著往下說:“既然利箭穿口而死,死者口中必定鮮血噴湧,看看衣襟和兵書都噴了不少血,為什麽箭杆卻是幹淨的呢?難道被人擦過了?這麽說的話。這支箭就不是從窗外射來,而是有人拿著它,刺死了歐陽將軍?”

“其實你已經回答了自己的問題,”秦林說罷,笑而不語。

白霜華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陸遠誌和牛大力緊接著也恍然大悟。

曹四深恨秦林。色厲內荏的叫道:“姓秦的你玩什麽花樣?拿話蒙誰呢?”

“笨蛋!”陸胖子啐了一口,雙手虛虛握著,做出拿箭的姿勢,朝著自己嘴裏刺下,然後噗的一聲假裝吐出鮮血,呸呸呸將口水吐在手上。

眾人立刻明白過來,正因為箭矢不是從窗外射來的,而是被人拿在手裏刺死了歐陽將軍,歐陽鵬臨死噴吐的鮮血必然噴在箭杆和握箭杆的手上,血跡就把那人的手印留在了箭杆上麵。

這樣一來,行凶者就必須把箭杆上的血跡擦掉了,否則就算白癡,也能看出那是一隻手握著箭矢,將它插進歐陽鵬嘴裏的。

明白是明白了,可弟兄們,尤其是白霜華看到陸胖子吐了滿手口水,不禁大搖其頭,這家夥也太齷齪了吧。

牛大力卻被這一幕提醒了,立刻叫道:“秦長官,咱們趕緊到內衙各處搜搜,凶手作案的時間並不多,也許擦血跡的布還沒扔掉。”

嗯,好歹也算一條線索,秦林立刻命令官校弟兄前去搜尋。

“憑什麽授我們的簽押房?”倪仲遠叫起來。

湯可善也不善了,強詞奪理的道:“都是你一麵之詞,也許鮮血正好沒有噴到雕翎箭呢?”

經曆、鎮撫、千戶等大群中低級軍官卻隻把雷暴看著,他是歐陽鵬的心腹,歐陽將軍已死,絳州衛便隱隱以他為首。

雷暴不假思索的揮了揮手:“老倪,老湯,咱們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任他們搜吧!”

倪、湯二人無話可說,隻得聽憑牛大力率領錦衣官校,到各人簽押房裏頭搜檢。

秦林笑笑,指了指箭杆:“湯指揮說我是一麵之詞,倒也沒錯,所以我還是拿出更有力的證據來吧。巴特爾,把你的雕翎箭拿一支給我。”

哲別化名巴特爾,他不知道秦林要做什麽,但半刻也沒猶豫,從地上箭壺裏取了一支箭,恭恭敬敬的遞給秦林——箭壺是被絳州衛士兵作為證據,一塊帶進指揮使司的。

裝法醫工具的生牛皮包是馱在馬背上隨身攜帶的,陸遠誌早已拿來了,秦林從中取出指紋刷和銀粉,小心細致的在箭杆上刷起來。

很快,哲別拿過的位置就顯出了指紋印跡。

秦林舉著箭杆介紹:“人手指分泌油脂和汗液,凡是人手摸過的地方,就會留下指印,用金銀粉刷去,就能顯現出來。”

這道理很容易懂,此時人們在文書契約上也是打手印,隻是不懂指紋顯影的方法。

秦林說著,就又走到歐陽鵬的屍身旁邊,用指紋刷在作為凶器的雕翎箭上來回輕刷,這一次的結果就不同了,箭杆箭尾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粉,卻始終沒有指紋顯示出來。

這是箭杆被擦拭過的有力證據!開弓放箭,就要捏住箭杆,不可能不留下指紋!

不過秦林做完之後,也輕輕歎了口氣,如果箭杆不是被擦拭過,單憑指紋就能揪出真凶了吧……他的目光從四名堂上官和送茶親兵的身上輕輕滑過。

“那可說不定,”孫有道比較狡猾,很快想到了唯一的破綻:“如果行刺者知道秦長官有讓指印顯出來的手段,放箭時戴手套或者用布墊著手,箭杆上照樣不會留下指印。”

秦林嘿嘿一樂:“那血漬呢?你不會說歐陽將軍臨死時嘴裏噴吐的鮮血,也被凶手用布墊上,才沒有濺到箭杆吧?”

孫有道沒話說了,惡狠狠的瞪著秦林,鼻子裏重重的哼了一聲。

“孫老弟別生氣,此事和貴府商隊無關,下官可以做個見證,”倪仲遠點頭哈腰陪著笑,就算秦林名氣再大,又受頂頭上司麻貴推崇,可比起來少師府在他心中終究要重得多。

湯可善也拍著胸脯:“恐怕還有韃虜意圖不軌,孫老弟商隊啟程時,下官派一隊精兵隨行護衛。”

孫有道瞅著秦林冷笑,在山西想和少師府作對,那就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牛大力搜查完畢,頗為鬱悶的回來了,他什麽東西都沒有找到。

秦林無奈的笑笑,看來對方下手很幹淨利落,不會讓自己抓住這麽明顯的紕漏,擦拭血跡的布,以及凶手行凶時沾上歐陽鵬鮮血的衣服,恐怕早在第一時間就被送走了。

“媽的,實在是太氣人了!”雷暴突然一拳頭擂在牆上,打得咚的一聲響,“將軍竟在指揮使司內衙被殺,傳揚出去我們還有臉見人嗎?”

剛才還起勁兒朝孫有道獻媚的倪仲遠、湯可善,這時候也垂下了頭,各自心頭打著算盤,指揮使竟然在本衛衙門裏頭被殺,他們這些堂上官也逃不了責任,恐怕前途都有點暗淡了,搞不好還要問罪。

秦林眉頭一挑,看看雷暴是用的右手,有些好奇的問道:“雷指揮,你手不腫了?”

白霜華低著頭吃吃暗笑,秦林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雷暴神色尷尬,被這麽個清清秀秀的“小兵”一指頭彈傷,實在夠丟臉的,就算對方是大內高手,也太那啥了吧。

他訕笑道:“腫還是腫,沒有開始那麽疼了,虧得賀老弟的藥好,哦,他可是家傳醫術,治跌打損傷的一把好手呢。”

陸遠誌插口道:“秦哥和我也是出身蘄州李氏醫館呢,要算同行了,不知賀指揮……”

賀昂很謙遜的道:“在下祖輩都是軍中醫官,到父親那輩才偶然掙得軍功轉為武官,些小醫術,不敢在李神醫弟子麵前獻醜。”

秦林指了指鼻青臉腫的哲別等人:“麻煩賀指揮也替他們治治,現在看來,箭矢應該是被人握著刺進歐陽將軍嘴裏的,和這幾位蒙古商人沒多大關係了。”

賀昂稍微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取出藥物,替哲別等人治療。

不但哲別感激秦林,曉得內情的錦衣官校們都暗暗點頭,跟著秦長官就是不一樣,像這麽時時記掛著屬下的長官,實在是難得啊!

秦林不僅是給哲別治傷,話裏話外還把他開脫出去,曹四一聽就跳起來,這不把少師府的謀劃打亂了嗎?

他厲聲叫道:“你說不是就不是?歐陽鵬是個大活人,就能任憑別人把箭插到自己嘴裏?我看明明就是蒙古神射手趁他打嗬欠時,一箭射到嘴裏的。”

趁打嗬欠時射進嘴裏,難度固然很高,但比起進屋刺殺似乎又不算什麽了,曹四說的倒也有幾道理,歐陽鵬一個大活人,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凶手走進屋,把利箭插進自己嘴裏?

雷暴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也是啊,歐陽將軍精通武藝,開兩石強弓,掄一柄四十八斤重的關刀,等閑十個八個人近不了身,誰能把箭插進他嘴裏?而且,而且將軍都來不及叫喊……”

“難道是威德法王親自出手?”白霜華附在秦林耳邊低聲道,嗬氣如蘭,吹得秦林耳朵癢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