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道:“小公爺,你的那出戲,我看了,說實話,確實很有水平,也很符合大眾的眼光。”

“你這劇本中有很多膾炙人口的名詞名句,比如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雖然是寫石頭,但也是在借物言情,真乃千古絕句,但要說我最喜歡的,還應該是這首——”

“曾伴浮雲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真是一首詩道盡整個家國百姓的憂愁!”

“而且在選角上,小公爺也是慧眼如炬,挑選的武生和角色極為貼切,讓人看了,都覺這角兒是從戲本裏跳出來的。”

李申說著說著,竟然開始吹捧起元真來。

不過,突然他一甩廣袖冷道:“但是,這樣一出好戲,卻有謀逆之意啊。”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下麵眾人不由伸著脖子向前看去。

元真心道之前那些誇讚的話,果然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聽,李申繼續道:“如今四海升平,萬國朝聖,眾人作詩,都是以我大靖千秋萬代,歲歲不絕為題,而你……”

他話鋒一轉:“卻寫出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種詩。”

這首詩聽得眾人一愣,他們在聽戲時,就被這首磅礴的詞打動,可這就是一首憂國憂民的詞,哪裏有什麽謀逆之意?

李申繼續道:“你這詩的意思是,國家興盛則大興土木,亡則兵禍連結,不論‘興’、‘亡’受苦的都是百姓,而陛下在繼位之後,確實有築長城,開馳道,造官室的行為。”

李申冷笑道:“你這詩看似是為百姓鳴冤,實則是借機表達對陛下的不滿吧?還是因為陛下壓製老牌世家,你們心中早有反意了呢?”

元真聽到這裏,都忍不住要給李申豎大拇指了,不愧是進士啊,摳字眼摳的挺厲害。

這明明就是一首再正常不過的詩,他卻說你有反意,解釋到最後,元真甚至都要信了。

但大靖文風開放,百家齊放,很少有文字獄發生,所以李申想要用這首詩給元真扣帽子可以,但要說他造反,把他收監是絕不可能的。

畢竟這種程度的詩,不光元真寫過,在場眾人十有八 九也都寫過。

要是以此,就能定義為謀逆,那天下監獄都要住滿文人了。

李申繼續道:“元真,你以為這首詩不能給你定罪是嗎?那接下來看到這個人,你就辨無可辨了!”

說罷,他擺手道:“把人給我帶上來!”

很快,下麵的護衛架上上來一個身穿短打,神情瑟縮的武生。

這人被一腳踹在地上,瑟瑟發抖。

見到這人,眾人更是好奇,他不是元真戲裏的主角嗎,李大人怎麽把他叫來了?

這和謀逆有什麽關係?

李申直接道:“諸位,這人是誰大家肯定很清楚,他就是小公爺戲中的主角,名叫李四。”

“可大家知道這個李四家,之前是做什麽的嗎?”

見下麵眾人好奇的表情,李申冷道:“他是罪臣之子。”

“他的父親就是那個一年之前彈劾駙馬爺,被貶斥的李長安!”

什麽?

這戲子的父親就是彈劾了駙馬爺的李長安?

得知他的身份,下麵眾人不禁一震。

元真是真有謀反之意啊!

“誰不知道,駙馬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新政也是他最先提出的,而小公爺卻讓這彈劾駙馬的罪臣之子來唱你的戲,你居心何在?”

李申繼續道:“小公爺,之前那首詩你或許可以說是偶然,但李四呢?天下戲子千千萬,你為什麽非要找一個罪臣之子來唱這出戲?”

“你明知道陛下對駙馬爺的愛重,卻故意用李四唱這出戲,你不是有心謀逆是什麽?”

這下,幾乎可以石錘元真謀逆了。

誰不知道這駙馬是陛下母家的遠親,更是陛下最看重的孩子,他在陛下這受寵的程度,更甚於皇子。

以至於駙馬爺才成年,就被陛下賜婚給他最喜歡的小公主。

甚至最先提出,縮小老牌世家勢力的,也是駙馬爺。

很多文官都知道,寧可彈劾皇子,都不能彈劾這位大爺。

而且駙馬爺也確實天資聰穎,賢名滿天下,深得百姓的喜愛,所以在李申得知李四的存在時,欣喜若狂。

他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部倚靠齊王府,如今齊策讓他殺人,他不得不殺。

更重要的是,這也是一個大好時機,李申新官上任,急需成績穩固地位,而元真就是他最好的成績。

也是他最好的墊腳石。

畢竟陛下要打壓老牌世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所以他的目標不僅僅是拉元真下水,還有整個國公府。

想到這裏,李申更是言之鑿鑿,厲聲道:“駙馬爺不就是提出縮小老牌世家的勢力嗎?小公爺至於用罪臣之子來侮辱他,侮辱陛下嗎!”

“你明知道李四是罪臣之子,還用他來唱戲,這不是有意對抗陛下,對抗駙馬?”

“我身為監察禦史,怎麽能容得下你。”

“來人啊,立刻把元真給我捆了收押,誰也不許求情!”

李申在心中冷笑,元真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這一刻,所有人也覺得元真完了,因為認證物證具在,他根本辨無可辨。

李申隨後看向齊策,齊策滿意的向他點點頭。

“來人啊,沒聽見禦史大人的話嗎?還不將元真即刻扣押。”

很快,兩個武士上前就要捆了元真。

就在此時,元明善突然起身,猛地爆發出他周身的威壓。

他站在元真麵前,雖然沒有說話,但所有人都能知道元明善的意誌。

“國公爺,您想做什麽?”李申的聲音冰冷。

元明善道:“你們都說完了,也該聽我兒子辨一辨吧?”

李申冷道:“人證物證俱在,他還有什麽可說的?”

元明善直視他,淡淡道:“李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也不能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這傳出去會讓人說禦史霸道,不聽人言。”

這話一出,冷汗瞬間浸濕了李申的後背,是他太忘形了。

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李申還是咬牙道:“小公爺還有什麽好說的,別告訴我,他不知道李四的身份,這一切都是誤會。”

然而元真卻突然笑了:“當然不是誤會,我就是故意請來李四,為我唱這一曲的。”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傻眼了。

元真是瘋了不成?他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自己承認,以後可就沒有翻案的餘地了。

李申也沒想到元真竟然不打自招了,他當即哈哈大笑道:“國公爺,您聽好了,這可是您兒子自己招的,來人啊,直接把他下獄!”

元真突然問道:“看李大人的樣子,和駙馬關係不錯?”

李申洋洋得意的昂起下巴:“那自然,我在朝中擔任監察禦史,曾得駙馬賞識,促膝長談。”

說起這話時,李申顯然是很驕傲的,因為能得到駙馬爺的賞識,對他來說也是一件麵子事情。

元真卻問:“你說你和駙馬交情甚篤,促膝長談,誰能證明?”

李申聽到元真質疑,直接冷笑:“哼,駙馬身邊的太監宮女都能證明,我李申豈是那等沽名釣譽之人?”

元真點點頭:“好,那我沒問題了。”

李申道:“你自己招了最好,元真,你明知道陛下最看中駙馬,卻要請罪臣之子唱戲,天下之大,你為何偏偏要請李四,你安的是什麽心?”

元真淡淡道:“因為我就是故意的啊。”

這一刻,所有人的下巴都要掉下來。

元真瘋了吧,真會有人當眾招認自己的罪行?

李申更是笑道:“哈,元真,我真是看不懂你了,說你蠢你能寫出那麽多的好詩,說你聰明,你又這麽不長腦子。”

他繼續引著元真道:“你找這罪臣之子唱戲的事,元國公可知道啊?”

元真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道:“當然知道,我選人時還特意征求了我爹的意見呢,他也同意李四唱這出戲。”

轟!

聽到這裏,下麵的人是真傻眼,元真是和國公府有仇嗎,竟然把髒水潑了整個國公府!

這是什麽仇什麽怨啊。

可聽到元真這話的元明善,卻站在一旁穩如泰山,沒有一點要質問元真的意思。

李申的眼中出現一道狂喜,真是天上掉餡餅,元真,不光你完了,你們國公府也完了。

“來人啊,元真已經全招了,我看誰還敢攔。”他厲聲道:“把他給我拿下!”

頓時,外麵又湧進來一對武士。

這些人拿著兵器,將元真等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