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淩煙閣派遣人過來督戰,沈白如坐針氈,坐立難安。

“大人,咱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依我看那原通覺的為人還算友好,可以談的來的。不行,您先穩住他,我自談判結束後再幫大人計較。”

楊軒重拾寶劍,安慰起了沈白。

沈白臉色極其難堪,兀自歎息一陣,點頭道:“那就有勞賢侄了,隻是此去談判危機重重,老夫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再說,賢侄你初到陵州,老夫還不曾給你半分好處,如今你為老夫前後奔波,還不計生死,老夫這心裏......”

楊軒起身辭別道:“大人愛民如子,陵州有你,是百姓之福緣。我雖一介白丁,但常有報國之誌,可惜權臣當道,奸臣橫行,有誌難伸。幸得大人收留,每遇難事都讓我參與,此恩雖死不能相報。”

此話一出,沈白更感自責,當即答應道:“賢侄且去,此行若能成功,老夫定然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功名。”

見楊軒笑而不語,他當即臉皮一燙:“老夫用身家性命作保!”

......

趕到敵營,兩名鐵騎將楊軒攔截在轅門之外。

楊軒接著火把光芒,瞥了眼被他們吊在旗杆上的盧長陵,眉心不由皺起。

“前去通稟,就說外麵有人可救韓侯爺性命。”

兩名鐵騎不禁流露出一絲狐疑神色,轉身揮手,便有一名禁軍前去通報。

不多會,那名禁軍姍姍來遲:“二位將軍,侯爺有令,容他進來。”

兩名鐵騎勒令楊軒下馬,準備對楊軒搜身。

那名禁軍卻躬身行禮道:“侯爺說了,不必盤查。”

兩人互望一眼,還是認真對楊軒檢查一遍。

楊軒指著他們手上的寶劍,笑道:“替我保存好,等會侯爺會親自要你們送進來。”

兩人冷哼一聲,卻不以為意。

楊軒跟著禁軍到了中軍大帳,隻見帳內端坐一青衫老者,燈火闌珊下他輕輕撫著長須,不斷翻閱書卷。

“啟稟侯爺,陵州使臣來到!”

禁軍替楊軒稟報道。

楊軒環顧四周布局,他雖然不懂兵法,但還是不由為眼前之人稱讚。

青衫老者一揮手,禁軍便躬身退下,旋即問道:“沈白這老小子是什麽意思?打仗就是打仗,不斷找些文人做什麽替死鬼,要咱說啊......”

他抬起頭望向楊軒,忽然瞳孔漸縮,身子更帶些恍惚,險些癱在地上,好不容易扶著桌案起身,聲音卻有些發顫:“你......你還活著?”

語帶悲涼,又參雜不少惶恐。

楊軒躬身道:“回侯爺的話,草民楊軒當然還活著,仿佛隻有活著才能與您說話。”

楊軒?

垂頭老者似有所悟,收斂心神後,道:“咱還以為是......”

楊軒抱拳作揖:“想必侯爺也將在下當成了武侯。”

武侯二字一出,青衫老者不禁身子一震,詫異地看向楊軒。

楊軒氣定神閑道:“我家大人也是這般說辭,但是我與武侯沒有半點關係,還請侯爺不必想太多。”

青衫老者正是景國三傑之一,姓韓名毅,與文侯、武侯並列朝堂。

可如今的他已垂垂暮年,再不複往昔英才,但他常對左右言,昔年三傑,如今武侯作朽,文侯被貶,唯獨他依舊可以世襲罔替偏安一隅,世人隻知道武侯之才無出其右,可誰也想不到笑到最後的竟是我。

“坐吧!”

也許是出於對故人的舊情,他破例讓楊軒坐下談判。

楊軒也不客氣,當即坐下:“四皇子已經自裁了,侯爺知否?”

韓毅虎軀瞬間癱軟,扶在桌上的手不住打顫。

其實他清楚以四皇子的品行豪氣,絕對不會受人侮辱,所以對他自裁一點也不意外,隻是饒是如此,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悲戚望向頭頂,潸然淚下:“怎麽死的都是些好人呐!”

楊軒一直在窺探他的心思,見他如此,道:“侯爺不必傷感,四殿下走的時候很有尊嚴,一點都沒被羞辱,楊某還陪他呆了一晚上,實不相瞞,楊某對四殿下的胸襟才華也頗有賞識,可惜他的路走偏了。”

韓毅靜靜聆聽著楊軒的話,眼神中的悲戚越發少了,慢慢地對楊軒竟然多出一份欣賞。

“楊某此行不是來做我家大人的說客,而是來跟韓侯爺指明活路的。”

楊軒低聲道:“敢問侯爺打著清君側的旗號,目的可是為了廢除淩煙閣?”

韓毅十分驚訝,但旋即想到此人和四皇子呆了一晚上,當下也不多隱瞞,點頭道:“淩煙閣的那些混賬處處打著皇帝的名頭為非作歹,四皇子本意清君側,匡扶社稷於危難境地,不曾想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徒留老夫一人挑起重擔,每每想到此,老夫倍感壓力。”

楊軒興歎一聲,道:“侯爺可曾想過妻小?”

韓毅怔住,搖頭否定。

楊軒也不隱瞞,當即將原通覺的話轉述出口。

韓毅冷笑道:“景初三傑,老夫能得以安然存活至今,可不止得意於兵法功勳。你以為這些事,老夫想不到嗎?早在三十年前,老夫就開始布局了,他們抓走的隻是老夫的仆人,老夫孑然一身,根本不曾娶妻生子,至於那些外麵說的戀家癖好,隻是老夫做給別人看的。”

三十年?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可以壓抑三十年,才出這口氣?

眼前的這位侯爺,似乎並不是那麽壞。

難道當年他滅武侯全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若是如此,侯爺更得退兵。”

韓毅拍案而起,帳外士卒紛紛拔刀,似乎隻要韓毅一聲令下,楊軒必然被亂刀分屍。

“退兵?”

韓毅雙眼充血,勃然大怒:“老夫忍氣吞聲三十年,臥薪嚐膽三十年,背負著肮髒的罵名三十年,好不容易能出口惡氣,你等豎子知道些什麽?豈可妄言讓老夫退兵?明白告訴你等,老夫就算死,也要死在京城。在此之前,誰攔我路,殺誰!”

楊軒咯咯長笑道:“如果是武侯要攔了?”

他不太清楚武侯和此人到底是敵是友,但是他此刻必須得賭一把。

“武侯?”

見楊軒的氣度和身材長相都有和武侯年輕時相似,韓毅不由問道:“在哪?他在哪裏。”

楊軒指了指帳外:“武侯的佩劍就在外麵!侯爺不信,大可以讓他們拿進來。”

韓毅不假思索:“速速讓他們進來!”

神情中竟然帶了點驚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