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劍戟交錯之日(五)

天色陰翳,愁雲暗淡。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宮門外,已經是積水成池。

文武百官全身被澆濕,長長的隊伍,在這陰沉的雨天中,依然在排隊等候。

從天而降的大雨,在那如明鏡一般的積水中,濺起濃濃的水霧。

霧氣中,臣子們麵色平靜。看著前方同樣淋在雨中的千牛衛,和沙啞的喊著進入官員名字的公公。

聲音混雜在雨落聲中,穿不了多遠就消失殆盡。

遠遠望去,整個天空一片灰暗。

肅穆莊重的皇宮,籠罩在濃濃的大雨中。風吹來,大雨起霧,如風塵般掃過。

皇宮裏,同樣是水澤遍野。

渾身濕透的大內侍衛,整齊的排列在通往大殿的道路兩旁。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頰低落而下,這些武士紋絲未動。

禦書房中,爐火熊熊。那爐子的縫隙中,透露出的爐火,將整個禦書房,映照的忽明忽暗。

氣氛很壓抑,隻有幾個人沉重的呼吸聲。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抬起頭,看著坐在身側的呂恒和洪全二人,麵色沉重。

呂恒手裏拿著奏折,翻看了一眼後。皺了皺眉,將那奏折遞給了身旁的洪全。

洪全打開,僅僅是看了一眼,便臉色大變。

“黃河決口了?”洪全麵色煞白,驚疑不定的抬起頭,看著皇帝。

奏折上,清楚的寫著。黃河北岸決口,汪洋萬裏。數以千計的百姓土地被淹沒,流民失所。

窗外,急促的風雨聲,敲打著窗欞,啪啪作響。禦書房中,冷風吹進,讓人不由的打顫。

皇帝臉色陰沉點點頭。抬起頭來,眉頭緊鎖道:“剛剛收到的消息!”

“這個時候決口······”洪全聞言,身體一震,嘴裏喃喃的念叨著:“難道是……”

“是什麽說!”皇帝眼中冷光閃爍,沉聲問道。

“是不是人禍?”洪全作為刑部侍郎,朝廷大員,自然知道一些機密事情。黃河選在這個檔口決口,要說是沒有人禍,誰也不信。

“永正,你認為呢?”皇帝聞言後皺眉思索了片刻。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盯著奏折思索的呂恒道。

呂恒將那奏折放下。想了想後,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皇帝,詢道:“有地圖嗎?”

“有,你跟我來!”皇帝點點頭,當即起身。朝著後堂走去。

“洪愛卿也來!”

呂恒和洪全點點頭,起身後跟隨者皇帝朝著後堂走去。

“永正,你說,這件事會不會是人禍?”綴在後麵洪胖子眼中憂色重重,詢問身旁的呂恒道。

“這件事,到目前為止,我們隻知道決口了。其他的消息並沒有,所以,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呂恒微微笑了笑,淡淡說道。

“你還能笑得出來?”洪全看到呂恒神色平靜,轉過頭來,臉上掛著笑容。苦笑著問道。

“不笑還能怎麽樣,哭啊?”呂恒翻了個白眼搖頭道:“如果哭能解決事情,那大家什麽都別幹了,一起哭吧!”

“歪理!”洪胖子被噎的直翻白眼,吭哧了半天後,看著呂恒一臉的笑意,無語的說道。

跟隨者皇帝走到了禦書房一旁的側殿中後。皇帝在一塊遮著黃布的牆邊停了下來。

“拉開!”皇帝對一旁的公公淡淡道。

“是!”公公恭敬的應了一聲,抬起手,揪住了繩子,嗖嗖嗖,隨著那公公手裏的動作。一副幅員遼闊的大周地圖出現在了眼前。

“下去,守在外麵,不許任何人靠近!”皇帝看了那公公一眼,擺擺手,便讓他出去了。

等殿內空無一人的時候,皇帝才走到那地圖旁邊。指著黃河在河南西部的那個彎道,轉過頭來,看著呂恒道:“決口的地方,就是這裏!”

“黃河九曲,這裏應該是最險的一段……”呂恒走上前去,抬起頭,看著那彎道。眉頭鎖著,自言自語道。

在注視了那個地方許久後,結合著後世的經驗。呂恒轉過頭來,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不解,問皇帝道:“這個地方,難道沒有泄洪排洪的地方?”

聽了呂恒的話,皇帝眼神閃爍片刻。突然轉過頭來,朝著殿外喊道:“來人,宣工部侍郎王庭,宣禦史大夫魯治到禦書房!”

“是!”守在殿外的太監應聲領命而去。

房間裏,寂靜無聲。隻有呂恒淡淡的說著,似乎是自言自語的樣子。

“這裏,應該有排洪泄洪的場所啊!”

身旁,皇帝麵色陰沉,抬起頭,看看那橫貫大周的黃河,眉頭緊鎖。

中原大地,乃國之重地。也是大周糧倉所在。一旦出現洪水災害,禍害甚大。加上北方突厥虎視眈眈,國內又不穩定。此時黃河口,危險之極。

不多時,殿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王庭大人和魯禦史已經在殿外等候了!”公公的聲音很急促,看樣子是一路小跑而來的。

“進來!”皇帝淡淡道了一句,並未轉過身。

吱丫一聲,被雨水打濕的木門,發出沉重的聲音。

一股涼風,帶著潮濕的水汽,迎麵而來。大殿中,絲綢飄動,胡亂搖擺。

“臣,魯治(王庭),參見陛下!”兩個淋成落湯雞的大臣,進來後,齊齊跪倒在地,對皇帝行叩拜大禮。

“兩位愛卿不必多禮,平身吧!”皇帝抬手擺了擺,將兩位大臣喚了過來。

看了魯治王庭二人一眼,皇帝也不廢話,走到地圖前,抬手指著那決口的地方,直接詢問王庭道:“王庭,你是工部侍郎。管理河防堤壩之事,朕問你,在這一帶,可留有泄洪之處?”

王庭看了一眼那地方,點頭道:“陛下聖明,曆朝曆代,這裏都是黃河泄洪排洪之地!”

說罷,王庭低下頭,便不再說了。

其實,剛剛進來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大殿裏,氣氛的凝重。等聽到皇帝問話的時候,他當即明白過來,應該是黃河出問題了。

“怎麽,王愛卿就隻有這兩句話嗎?”皇帝看到王庭低頭不語,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火氣呼呼的喘了上來。強壓住情緒,眼光冷冽的問道。

王庭吞了一口唾沫,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驚嚇出的冷汗。嘴唇囁喏,半天發布出聲來。

“好,既然你不說,那朕替你說。這裏既然有排洪泄洪的之地,為何這裏會決口?”皇帝冷笑著問道,但是看到皇帝抖動的眉角,足以顯示他現在有多憤怒。

“你說,這裏為什麽會決口?”皇帝大步走到王庭麵前,冷冷的盯著他道。

“說!”皇帝見王庭身體顫抖如篩糠一般,額頭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心裏更是不耐煩,冷聲斥責道。

“臣不敢說啊,陛下!”王庭當即麵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痛哭流涕的說道。

“不敢說?”皇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轉過頭來,詢問一旁同樣戰戰兢兢的洪全道:“洪愛卿,玩忽職守,欺君罔上。大周律該如何判罰?”

洪全擦了擦冷汗,上前一步,抱拳道:“依大周律,涉案官員斬首示眾,誅三族!”

洪全的話,像是錘子一樣,沉重的砸在了王庭脆弱的神經上。洪全沒說一個字,王庭都顫抖一下。

等說完後,王庭已經是麵如死灰,癱倒在地。

“臣說!”王庭雙目無神,臉色僵硬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說道。

勉強著爬起來後,走到那地圖邊,王庭咬了咬舌尖,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然後,指著那地圖上的南岸道:“剛剛,臣說過。這裏,是曆朝曆代劃定的黃河排洪泄洪之地!所以,曆年間,黃河水隻要一暴漲,當地官員就會扒堤泄洪。

但是,去年的時候,這裏卻成了朝中很多人的私田。所以,在這裏的官員們,不斷加強河堤。到頭來,南強北弱。遇到了這十年不遇的暴雨天,提防脆弱的北岸,自然就成了決口處!”

聽著王庭的講述,皇帝心裏凜然。

怪不得王庭不敢說,想必這數萬頃的土地上,不知爬滿了多少的官員。一旦說出口,就是得罪了超過半數的朝廷官員。

深吸了一口氣後,皇帝看著王庭道:“這裏都有誰的田?”

“臣粗略估計了一下,大概有超過百人!”王庭苦笑著道:“具體的,臣就不知道了!”

皇帝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後,轉過頭來,詢問魯禦史道:“你說!”

魯禦史依然是麵無表情的樣子,聽到皇帝的話後,思索片刻,抬起頭,看著皇帝,欲言又止。

“王愛卿,你先退下吧!”皇帝擺擺手,沉聲說道。

“是!”王庭頹廢的應了一聲,躬身退出了大殿。

等王庭退出,房門關閉後,皇帝轉過頭來,看著魯禦史道:“說吧!”

魯禦史點點頭,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封奏折,恭敬的呈送到皇帝麵前:“這上麵,都是涉案官員的名單,還有他們所占田地的畝數!”

看著魯禦史這個情報探子,早有準備的樣子。站在一旁的,洪胖子不禁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

尼瑪的,這家夥簡直就是一條毒蛇啊,誰被他盯上,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