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智打開了扣扣,他迅速打了幾個字,“我懷疑一台自動售貨機在跟蹤我。”
他看著自己打的字,又看了一眼顏真灰暗的離線頭像,把剛打的字全部刪掉了。
不管怎麽說,說自動售貨機是跟蹤狂都太離譜了,離譜到像自己的腦子進水。
“我覺得我最近有點精神恍惚。”他又打了一行字,但隨後又刪掉了。
自從他的父母不在了後,顏真就一直試圖把他拉到顏家吃飯,前麵劉星泉也是一放學就邀請他到羅阿姨開的餛飩館去蹭飯。班上跟他要好的幾個同學也對他發出了邀請。但崔明智認為,吃一次兩次還行,自己怎麽能天天去朋友家蹭飯吃呢。
崔明智也是有自尊心的少年,他可做不到沒心沒肺沒臉沒皮天天蹭飯。在最初去了幾次後,他堅決拒絕了所有朋友的邀請。
我能照顧好自己。
父母的事他隻告訴了顏真一人。他不知道顏真對他的話信了多少。如果再告訴顏真諸如“自動售貨機在跟蹤自己”這種匪夷所思的話,這位好友大概真的會懷疑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不過說實話,他現在是和瘋了沒兩樣了。
崔明智歎了一口氣,把扣扣關掉。
他拿出NS開始打遊戲,隻打了一會兒便覺得乏味無趣。
明明過去玩遊戲的時間怎麽都不夠,那些遊戲也從來都玩不膩。他爸別的不怎麽管他,可隻要一發現他打遊戲超過兩個小時就會強行勒令中止。現在家裏沒大人約束,又放了寒假,他可以盡情無拘無束隨便玩耍。但在最初一段時間的放縱後,現在的他覺得怎麽打都沒意思。
他把NS扔到一邊,盯著天花板發呆。
他不想去想父親的事,可他的腦子就是止不住地將父親過去的動態畫麵一頁頁地回放。最初的絕望過後就是鈍痛的空虛。這場事故開始後因為太過荒謬而讓他有種不真實感,總覺得他某天睡一覺起來他的父親就能完好無缺地歸來。但這麽多天過去了。他仍舊孤身一人。
蠶蛾全都死了。
他的父親是真的不在了。
崔明智吸了吸鼻子。他的眼睛又有些發酸。
這樣下去可不行,他翻了個身,一會兒去顏真家打發時間吧。
雖然顏真最近也有些古怪,但好歹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啊,隻希望這家夥別再滿嘴落跑嬌妻了。
※※※
小真正坐在商業步行街的座椅上吃冰淇淋。
雖然是冬天,但這種甜柔爽滑的冰淇淋依然能給他的身體帶來甜美的愉悅感。
“過多攝入糖分對身體不好。”貓先生坐在他身旁說道。
小真掰了一個小球放在餐巾紙上遞給貓先生,“可冰淇淋好吃啊。”
“這種涼涼的……唔。”貓先生嗅了嗅冰淇淋小球,便小心地舔了起來。
“對吧,味道不錯吧!”小真說道。
這時一對路人母女經過了小真,小女孩指著貓先生喊道:“看,貓貓吃冰淇淋!!”
“別靠近,當心它抓你。”母親拉著小女孩走了。
貓先生瞪著遠去的母女,“為什麽這位女性會覺得我有攻擊性?”
“你在說話的時候能不能把你嘴上的冰淇淋擦掉。”
這時小真正按照貓先生的囑托出來逛街,或者說是出來當誘餌吸引那位神秘犯人的注意。由於上兩個受害者是愛爾特貓和當地普通智人的組合,所以貓先生認為由它和小真出來逛街,誘敵幾率會比較高。
雖然他們甚至都無法確認這個凶手到底是異星人還是當地人。
小真希望能盡快解決這樁事。他手頭上還有一堆事待處理。魏晶靖原因不明地停止重組,而崔明智的家人則即將複原。這些天以來小真把崔明智的鬱悶看在心裏。雖說他稍稍暗示了一下崔明智阻止了他想去報警的念頭,但他家人長期不歸遲早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小真算了一下,最晚明天,他就能將他的家人完好地送上門。為了送回準備工作,他希望今天能早點回家,越早越好。
然而身旁這位貓大爺實在是得罪不起,他隻能陪著它繼續探查和進行並沒有希望的誘餌工作。
……
此時,小真已經將這條商業步行街來來回回走了兩遍。街邊路人紛繁的思緒正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中。
蘿拉智人想得最多的無外乎幾種,同事傻逼,領導弱智,薪水太少,加班太累,結婚真他媽沒意思,男友智障,女友太煩,神啊請賜我一個男/女朋友吧之類的淺層意識不斷地掠過小真無形的觸手。
所有的噪音都充滿了平淡的生活氣息。小真閉著眼睛,他就像是被朦朧的雨霧所籠罩,又像是沉浮在布滿漫天星辰的星空,他必須要仔細傾聽,找出其中可疑的閃爍點。
然後他注意到了一個塵埃的閃爍。
“那個人。”小真注視著不遠處走來的一個年輕男子。
貓先生說:“這就是一個普通智人。”
“我知道,但他沒有求生之意,他想自殺。”小真說。
“這並非屬於監督之眼管轄的範圍。”
“可是他準備一會兒進入對麵的那棟大樓,從最頂樓跳下來。”
“所以呢?”貓先生說,“你是想幹涉他的意誌讓他不去死嗎?我說,幹涉智慧生命的意誌不是你最反感的事嗎?”
“我並不想幹涉智慧生命的生活方式。”小真說,“但生命對於每一個智慧生物來說真的很重要。在一個智慧生物行錯路時,也許給個勸告並不壞。”
“隨便你。”
小真對著前方那位萬念俱灰的男士輕輕投放了一些明快的信息暗示,(我肚子餓了),(媽媽燒了飯在家裏等我)。正準備跨進商業大樓的男士停下了腳步。他原本灰暗的眼睛燃起了一絲光。
他轉身離去了。
貓先生瞧著他的背影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借了上百萬的網貸,也許他賭博成性隻能靠啃老度日,死了才是對他家人的解脫。”
“不要有罪推定。生命是一種充滿著未知與可能的曆程。”小真說,“活著本身就是希望的延續。”
“哪怕亦是痛苦的延續?”
小真無視他道:“剛才讓他收回腳步的人並非是我。”
“哦?”
“是他自己。我隻不過是讓他潛意識中一直存在的念想浮上心頭而已。”
“嗯。”貓先生說,“我隻是希望你別老做多餘的事疏忽大意,遺漏了我們的目標。”
小真目光投射到街道的另一側,他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在陳雨欣事件中,他曾經與這位人士交過手。他是曹宇,安全委會員的探員,射影探長的部下。這位年輕人正站在街邊,警惕地掃視著街上的路人。
“那人是安全委員會的人。”小真說。
“嗯,曹宇,射影的小跟班。”貓先生說,“他也在查那個異星殺手的事。”
“哦,所以他是你們的競爭對手。”
“別把安委會的廢物和監督之眼相提並論。”貓先生瞥向小真,“請好好扮演誘餌,吸引犯人上門。”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能把你嘴上的冰淇淋擦掉嗎!”
※※※
老鄭正坐在計程車裏,對著司機大談特談他家鄰居的神奇之處。
“現在他們都說這家人出國了,我才不信。”老鄭說,“一家人出國總要帶行李箱吧,一拖行李箱肯定會發出聲響。我們那棟樓隔音效果差得要死,那一天我就在家裏,半點聲響都沒聽到。而且那家人的太太要出門肯定會和我老婆打招呼,結果我老婆也說沒見到人。”
司機應和地點了點頭。
見司機應和了他,老鄭不由得有些興奮,“但問題就是這家人突然就沒影了,就剩下一個家裏一個男孩。已經這麽多天過去了,你說不管是出國旅遊還是探親,總該回來了吧,就是沒一點動靜。我問過小明,每一次一問他他都悶悶不樂。我猜肯定是有什麽事。”
司機又應和地點點頭。
“你也聽過之前那個新聞吧,某市一戶人家報警,說一個女的突然離奇消失了。一家人看了監控,那女人就從來沒出過小區,結果就瘮人啊,那女的竟然是被她老公給分屍了。”老鄭搖搖頭,“現在我家隔壁也是突然一家人就沒聲音了。我每次想想都瘮得慌,我不敢去保安那裏查監控,就怕查出什麽事。”
“什麽事?”
“就是那種分屍殺人案啊。”老鄭壓低聲音,“萬一真有什麽事查出來,小區的房價不就跌慘了嗎?現在這裏的房價水漲船高,這種觸黴頭的事還是別有為好。”
司機點頭附和道:“不會有事的。”
“哎,怎麽不會有事。不騙你,我的直覺一直很準的,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就是第六感應。不過啊,我又覺得應該不至於是那種殺人案。”老鄭頓了頓,“我隔壁的小明一直都是個好孩子。我是不信他會搞出什麽事。”
司機又點了點頭。
“跟你一口氣說出來真痛快。”老鄭暢快地呼出一口氣,“我老婆說我胡思亂想不準我在小區裏跟人亂講,說要是那家人回來聽到小區裏到處都是流言就是我的錯。我也隻能憋著。現在總算能找個陌生人隨便講講,你也別在意啊。”
司機看著前方的路標,緩緩將車停靠到路邊,“到了,這是你家小區門口吧。”
“對對對。現金收不?”
等支付完現金後,老鄭慢慢地推門下車。這時崔明智迎麵走了過來。老鄭覺得這個鄰居家的男孩仿佛特意繞開了大弧度避開了旁邊的自動售貨機。
“鄭叔叔好。”崔明智禮貌地對老鄭打了一聲招呼。
“小明好。”老鄭笑著說道。別的不說,老崔的兒子看著就招人喜歡,比自家那混賬兒子討喜多了。
老鄭向著小區大門走去。
他沒有看到,他背後那輛出租車的司機正在若有所思地看著崔明智。
崔明智繞進了右側的街道,出租車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