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波動扭曲,怪物破碎的軀體在劍鋒的閃光處抽搐。
這異形怪獸嘶吼著,咆哮著,釋放著它的囂張惡意。
小真的劍沒有停止揮動,升騰的能量氣焰猶如昂揚的旗幟。它的利爪轟然襲來,就在它自以為將獵物擒拿到手之時,小真一個翻轉直接跳上了它的後背。
怪物憤怒地搖晃身軀,試圖將他甩下。
到了該結束的時刻。
小真高舉起劍,猛地將劍用力刺下,明亮的火焰燃燒了起來,炙熱的光芒四射,爆裂之聲不絕於耳。
這是怪物的毀滅之影,但在顏岸看來,卻是不下於焚燒自己身軀的痛楚。他的孩子,他的小真,在那烈焰與光芒之中。
“小真——”他疾呼。
小真仍在不斷崩壞的物質與虛影中扼殺著這怪物的殘軀,清剿著它最後的活力。直到它的物質形體再也無法維係,轟然崩塌。
就算是他最離奇的夢境無法想象這樣的場景。作為父親,從小真降臨人世的第一刻開始,他就有過無數的狂想,他的孩子長大將會是醫生,是宇航員,是科學家,是教師,是人民警察,將會成為他幼時憧憬的那些花團錦簇的閃亮人物,甚至成為一個了不得的英雄。但現在,他的孩子比他最誇張荒唐的妄想還要離譜。
他的身形自那霧氣之中現身,少年站在飄散著星火的餘燼之中。
他神姿凜凜,默然不語。
“小真——”顏岸喊道。
他身邊的貓似乎並不讚同他現在過去,但他已經再也等待不了。他向前衝去,他能感覺到每接近一步,空氣的溫度就越發寒冷。他沒有去思考也沒有多想,他搖搖晃晃地衝了上去,他的小真在那裏。
“小真——”他終於抱住了他,他能感覺到他的孩子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他能感覺孩子柔軟的肌膚。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小真,他想,盡管他的孩子剛才威猛得猶如天神再世,盡管他現在仍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年多了,他終於見到了他的家人,他終於抱住了他的小真。
“……”小真像是很煩惱地將視線撇向了另一側。
“小真,你沒事就好。”他低聲道,“放心,爸爸也沒事。”
“……”小真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小真,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是貓先生它根據你消失處的殘留信息追蹤到了……”
“兩位,打擾一下兩位的感人重逢。”貓先生走到他們的身側,“此處不是一個好地方,我們必須要立刻離開這裏。”
顏岸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這時他才感覺到四周徹骨的寒氣,他的牙齒上下打著架,“好,好冷……,怎麽會這麽冷?”
“因為能量被抽取的關係,這裏的溫度正在急速下降,已經逼近了生物生存臨界點,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貓的身側有數十道閃電聚合跳躍,空氣如波濤漩渦般旋轉扭曲。片刻後,一道空間裂痕開啟,從縫中溢出了變幻莫測的幽藍色光芒。那是被強行打開的空間彼端。
“快跳進去!!”貓催促道。
顏岸往裂縫內看了一眼,隻看了這一眼他便覺得目眩神移,空間彼端是他無法窺探的黑暗深淵,是螺旋旋轉不斷變幻的風暴。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然後他觸碰到了小真的手。小真對著他點點頭。
“快跳進去!!”貓繼續催促。
小真抓住了他的手,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懼意突然一掃而空。四周變得愈發寒冷,他呼出的氣在瞬間變成了凝結的白霜。正如貓所說,這裏不能久留。
他拉著小真一起朝著裂縫跳了下去。
他的耳邊回響呼呼的風聲,他像是在身處在風暴中心,他的眼睛處於一種模糊不清的半盲狀態。有幾十秒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墜入了無底的懸崖,但很快他的腳就踩到了地麵,一道明亮的光在他的眼前閃現,他的視野開始變得逐漸清晰。
一群人,一群外星賓客們圍在一旁詫異地看著他。
“他回來了!!”
顏岸坐在地上,他詫異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拍賣會場。小真!!他下意識地轉頭。小真正站在他的身旁。他的心終於放下,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回來了!!”那些熟悉的賓客們圍著他喧嘩道。
“人類,剛才發生了什麽?”那位樸波普人急切地問道,“你找回你的失物了嗎?”
“顏岸,請你配合一下第五庭的調查。剛才發生了什麽?”艾基調查員湊了過來。
“讓開,這個人是我們第三庭必須要帶走的回收對象!”裴吉指揮官厲聲喝道。
“我不同意,前線還需要這位人類的協助!”蘭馨指揮官攔在了他們的麵前。
這又回到了起點,顏岸暗想。
這群賓客們又在他的麵前就他的歸屬權自說自話吵吵鬧鬧。此刻,他也無暇去聽他們的爭辯,他的身體虛軟得如一團軟糕,方才被那怪物脅迫折磨時受的傷正在火辣辣的痛,這表明剛才他所遭受的一切並非是在做夢。他遇到了匪夷所思的怪物,然後他的兒子超現實地拯救了他。對了,這所有離奇事件中看起來最正常的竟然是他家的貓會說話。
賓客們又在喧鬧爭吵。
他隻覺得頭昏眼花,身體因為持續疼痛而進入了麻痹狀態。不僅如此,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寒意,那冰寒如刀子一般刺進了他的軀體。
好冷啊,奇怪,明明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為何會這麽冷?
顏岸抬起頭,他嘴角呼出的氣幾乎要凝結成白霜。
小真看向他,顏岸顫抖地抬起手。
灰白色的迷霧在拍賣會場蜿蜒行走,如漣漪般散開。
那怪物又來了。
這次,它無所忌憚地出現在了這白日的現實之中。它正扭曲變化塑形聚合為物理實體,光是這目睹這變化過程就讓顏岸覺得頭昏惡心。溫度正在極速降低,空氣中回響著讓人不安的嗡嗡噪音,冰霜在地麵如藤蔓般蔓延。會場內爭吵不休的人們也終於意識到了這詭異汙穢的不速之客。
隻見那灰霧再度化成了他們方才所見的那個怪物,一個,又一個,然後又一個。怪物嘶聲向他們走來,它一邊行走,一邊分裂出新的個體,強行組合的骨骼在空氣中劈啪作響,搖晃著,以可憎的姿態向他們襲來。
一些賓客們尖叫著尋找出路逃跑。另一些賓客們則立刻開始應戰。
到處都是驚惶的慘叫聲,數個賓客們被這些怪物直接抓起撕咬或者直接甩到另一邊。而蘭馨指揮官,艾基調查員,露雪拉調查員以及卡穆羅探長第一時間就衝上前與怪物對抗。隨著馬爾斯監察長的一聲令下,登陸艇衝出了數十名監督之眼衛兵,他們組成人牆,槍彈與炙熱的能量炮火頓時在會場交織。
但這些怪物們仍在不斷湧現。
一個慌不擇路的賓客在怪物的攻擊下化作了血霧。艾基調查員被擊倒了。一個監督之眼的衛兵為了保護一個賓客當場陣亡。
小真擋在了顏岸的麵前,他拿起了那把閃光的長劍向前衝去。
(你逃不掉的。)顏岸又在腦裏聽見了那個聲音。
低沉柔軟,卻有帶著十足的殘忍與惡意。
(你逃不掉的。)
顏岸抬起頭,不遠處的怪物正盯著他,深紅的眼瞳中毫無感情。
(你逃不掉的。)
然後他看見兩個怪物從背後向著小真偷襲而去。顏岸在那瞬間墜入冰窟。
在方才,他親眼看見它們是如何把他身旁的賓客撕扯成了血霧。
不!
“小——”顏岸嘶喊。
而後,耀眼的白光降臨了。
那是無法形容的毀滅之風。顏岸隻能勉強抓住地毯,不讓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卷走。
一個人影出現在大廳之中。如傳說中救世的神明,會場因為他的步伐而顫抖。他手持一把類似長槍般的武器。當長槍揮舞時,那波濤洶湧的能量亦隨之咆哮,隻在頃刻之間,那一個個不應存於世間的怪物在頓時化為了灰燼的塵埃,那刺眼的死兆之光將這室內的鬼祟陰影一一驅散。
這是壓倒性的偉力。在須臾的毀滅與完全的不留情斬殺。是他所無法理解的另一種力量的碾壓。
他看見了那個男人,他如山巒般偉岸,如刀鋒般致命。青色鬥篷在他肩膀垂落,他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麵容,一雙冷淡的琥珀色眼珠。在絢爛的能量光芒之下,他就像是神手中最美麗的造物。當他注視著顏岸時,顏岸頓時有一種感官所承受不了的炫目感。像是為了躲避那過於刺目的景象,他不由得閉上眼睛。在視覺信息化為黑暗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隻存敬畏。
馬爾斯監察長單膝跪下。裴吉指揮官也跟著跪下行禮,“吾主,您為何會在此。”他們喃喃道。
其他監督之眼的特工們也都紛紛跪下行禮,就像是有無形的強風,賓客們如波濤般將身體壓下向他致敬。安全委員會的卡穆羅也跟著緩慢地低下了頭顱。隻有蘭馨指揮官還僵硬地站在原地。
顏岸感倒了一種難以抗拒的服從感,若不是他已經坐在地上,他懷疑自己也會跟著跪下行禮。但在不久之前,他曾與他侃侃而談,那時他們的聊天無所顧忌,甚至他就像是他的友人。
盡管他的麵貌已經和他交談時的樣子大不一樣。但顏岸還是認出了他,那雙琥珀色眼睛依然譏誚而冰冷,他是萊洛,第一個將未滿之杯信息透露給他的賓客,他自稱是風暴之子的副團長。
貓先生走到顏岸身旁,無聲地望著他。
“他是……”小真說,“監督之眼第三庭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