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這三叔俊雅溫潤的麵容,裴棠兮不免遺憾的想著,他與青姨明明是多麽般配的一雙人,所謂天意弄人難道是總愛拆散有情人?

“既然掛念,為何三叔從未去看過青姨?”

明知不該探究長輩的八卦,裴棠兮還是沒忍住,她可早想問了,不過麵對青姨之時,她怕引人傷懷便從未開過口。沒想到有一天還能逮著機會親自問他三叔,不過以她三叔的性子,眼下約莫也問不出什麽。

果不其然,裴安遠隻是淡然的笑了笑,

“往事已已,好了,我先去府衙一趟。”

說罷,裴安遠就囑咐棠兮自己當心,掉頭離開了。這位三叔她接觸得並不多,最開始她也隻在裴府住過三個月,在杉善裏的這三年也就見過一次。除了知道裴安遠謙謙君子,為人還算溫和,其它方麵當真是一無所知。

所以情啊愛啊,無論當時如何,多年之後再怎樣懷念也不過一句往事已已的遺憾。

好沒意思!

裴棠兮獨自靠在飲水巷中的石榴樹旁腹誹著,她托下人去告知周滎自己在這裏等他,既然事情已經告訴裴安遠了,她便要早些回杉善裏。

正待著,就聽見有腳步聲從後方巷子裏傳來,飲水巷不過是裴府旁的一條隱蔽的羊腸小徑。況且天色還早,這也能遇到人?

“公子,我們還是早些去臨城吧。”

“不急。”

聽聲音該是兩位年輕的公子,裴棠兮隔著帷帽看不清來人,隻知道那男子撐著一把傘,月白色衣袍腰間帶著一縷金色的流蘇,行動間似是會微微作響,倒是別致。這樣精致的做派,並不像是霧州人。

她微微側身避讓開,錯身之間,一股隱隱的沉香消散在空氣之間,不過是一場尋常的路過,卻又有些不同尋常,那男子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請問姑娘,可知霧州杉善裏在何方向?”

聲音咬字非常幹淨,音色間似乎還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笑意,雖是一句普通的問路,但這人氣勢上還怪壓人的。

“出了西市再往西便是,隻一條鄉路,好找的。”

“如此便謝過姑娘了。”

等那人轉身離開,裴棠兮才呼了口氣,忍下心中的怪異感,近日來山匪作怪得很,霧州來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人物實屬正常。不過他方才問起的是杉善裏,難道是知道杉善裏昨日發生了大事?

已經走遠之後,柳瑛才想開口問,他不明白方才公子為何會停下來和那女子說話,他們來了霧州三日,早就知道杉善裏在何處,再說那女子……柳瑛又想起昨日她裝瘋賣傻的樣子,可見是個心思詭詐的,若是惹得她懷疑,不是平白添了一件麻煩事嗎?

“公子,你方才為何?”

沈繼撐著傘,擋住了霧州炎熱的日頭,也好像將炎熱的空氣擋在了身外,整個人清爽自在得仿佛並不因氣候困擾。

“反正以後還會再見,先提前打個招呼。”

聽著這話,柳瑛心中一緊,有些急道,

“公子,不去臨城了嗎?”

“去,當然要去。”

柳瑛剛鬆了口氣,卻又被沈繼接下來的話嚇住,

“不過是你去,不是我去。”

霧州知府府衙

這次的大旱,田莊受苦,城中的百姓亦是叫苦不已。楊功岐三月前就報上朝廷的折子一直不見回音,這其間的靜默有些不同尋常。他準備著手再寫上一道,卻又有些拿不準筆下的分寸。

看著老友一臉的踟躕愁容,裴安遠推了推麵前的磁碟兒,裏麵盛著剛剛冰鎮過的西瓜牙,與瓷白的潤澤相映襯,透著陣陣舒爽的涼意。

“要我說,功岐兄此番盡可略誇大霧州現況,情形越是嚴重,這賑災款也就下來得越快。”

裴安遠所說的也是楊功岐心中所思,隻是他性子本是有些綿軟,又怕過於誇大興師動眾的驚了上京的貴人,派下人來核查反倒是多事。

“安遠知我,隻是據我所知,青州雲州那邊都是患情,若是過於誇大,霧州不過一個邊陲小城,興師動眾的難免不美。”

楊功岐話說得含糊,裴安遠卻聽得心中明白,按任期推算,他楊彥再熬上一段時日就可以攜家眷離開這西境,安安穩穩的尋個路子升遷。偏生天不隨人願,旱情來得不是時日,如今霧州水深火熱的,弄得他本就小心謹慎的性子更是怕行差踏錯一步,平日裏難得有的眼界都全被糊住了,甚至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裴安遠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這受苦的還是滿城的百姓。

“功岐兄,聽聞昨日杉善裏遇火,如今霧州各處都有山匪起事,此事拖不得,若是不及時控製,出的亂子可真就大了。”

楊功岐心中又是一陣歎息,但霧州的山匪向來每年都會鬧上一鬧,也不見成了什麽氣候。是以他心中雖是火上澆油,卻不怎麽著急。

“說起杉善裏,那可是安遠兄府中老宅,可有大的折損?”

楊功岐避開了交談的重點,裴安遠心中似是悶了一口氣,麵色沉寂的飲了一口茶,

“傷了幾畝田而已,宅子沒事,況且那宅子裏也沒什麽人,無需憂心在那處。”

“倒也是,如今城中各處粥棚修繕已是煩勞安遠兄費心了,那遠郊既是無人,想來也無恙。天燥炎熱,安遠兄也要多注意身體。”

楊功岐麵上已從適才的憂慮換上客套的應酬,這些場麵裴安遠往常應付的當,今日卻最是討厭這場無意義的對談,兩人各懷心思的寒暄一陣,裴安遠便道別回府了。

與棠兮分別之後,裴安遠就到了府衙找楊彥商量對策,在來的路上,他便有所預料,如今大旱已經叫整個霧州疲累不堪,在這種情況下要讓楊彥正麵山匪的問題,頗有困難,剛才那麽一聊,果不出他所料,接下來看來隻有想辦法先穩住杉善裏的村戶。

“老爺,老宅那邊需要派人去看看?”

裴安遠閉目坐在車中,窗帷遮住了內外的光景,抬手揉了揉額頭,

“派幾個人過去,若遇上情形不對就將人接回來。”

“是。”

吩咐後裴安遠睜開雙眼,神色間盡是自嘲,喃喃自語著,

“恐怕她也不會回來……阿嵐,要怎麽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