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好心路人幫你個忙?”

凹陷的車頭在夜晚路燈的照耀下尤為明顯, 車門上能看出不少刮擦的痕跡,自稱是好心路人的黑發青年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工藤新一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如果不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認出了對方的臉, 他差點以為遇上了坑蒙拐騙的人販子。

“什麽嘛,原來是——咳咳、咳咳咳!!”

剛要差點叫出草野朔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 工藤新一猛地卡住,不小心被口水嗆到, 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過,這也恰好幫他蒙混過關——他自己是這麽以為的。

“嗯?你剛剛說什麽?”

草野朔裝作沒聽清的模樣, 對如此明顯的漏洞視而不見, 反而關切地伸出手, 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沒、沒什麽!”

可惡可惡,怎麽偏偏遇到這個家夥,他才不想被這家夥看到自己這種丟臉的模樣!

不能告訴他真相……絕對不可以!

工藤新一躲開對方的手, 不自在地後退兩步,剛想要找個借口跑開,卻馬上聽到忽遠忽近的呼喊。

糟糕!是急救站的人出來找他了!

雖然不想被眼前這個惡劣的家夥知道真相,但他更不想被送去看護所, 他又不是真的小學生!

“大、大哥哥……”

第一次裝嫩還有些業務不熟練,但為了不被和一群真正的小屁孩丟在一起, 工藤新一還是硬著頭皮道:“我……我迷路了,可以麻煩大哥哥送我回家嗎?”

說出來了,竟然真的說出來了……

不行, 好丟人啊!!

從小到大, 他什麽時候這樣賣過萌!

他下定決心, 絕對、絕對不能被對方知道自己其實就是工藤新一的事實!

草野朔在用盡畢生的演技, 令自己不要當場笑出聲——但嘴角還是難以抑製地不斷上翹。

太好笑了,在親眼目睹之前,他完全沒想過,現場竟然會這麽好笑。

早期柯南青澀的撒嬌啊……絕對值一回車票了!

“啊,當然沒問題。”

草野朔拉開另一側的車門,直接將身高不足的小男孩抱上了副駕駛的座位。

就像是真正在照顧小孩子一樣,他笑眯眯地無視了對方不自在的神態,甚至幫他係好了安全帶。

後排座位,沒有光照的陰影裏,一件純黑的大衣整齊地疊放在皮質座椅上,模糊的輪廓讓它完美與黑暗融為一體。

草野朔一邊點火,一邊問道:“你還記得自己家的地址嗎?”

“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

他聽完立刻鼓掌:“哇,小朋友真厲害,竟然記得這麽清楚!”

此時還沒給自己起藝名的工藤新一,不由得露出了無語的半月眼。

拜托,他又不是真的小孩,怎麽可能連自己家的住址都不記得!

汽車平穩的行駛在街道上,很快路過那些拿著手電筒四處翻找的巡警,將他們遠遠甩在後麵。

工藤新一頓時鬆了口氣,隨即又有些心虛與愧疚。

沒辦法,自己畢竟不是真的小孩,而且,他還要想辦法將那兩名黑衣人的罪行公諸於世……

等等。

當時,他是不是還聽到了第三個聲音?

因為頭部受到重擊的緣故,工藤新一那時意識已經十分模糊,後來又被灌下藥物,現在竟然完全想不起來有關第三個人的事情。

真的有這麽個人存在嗎?也許是他誤把交易對象當成是……

一邊無聊地胡思亂想,一邊無意識地打量著四周,工藤新一的視線忽然停在視野前方凹陷的車頭處。

當然,以他現在的小不點身高,坐著時不可能看見那個位置——他此時是站在座椅上的。

這個姿勢很危險,可惜在場的兩個人,誰都沒有安全教育意識。

“大哥哥、大哥哥!”

自從開了個頭後,工藤新一說話明顯順暢了許多——也許是認為反正草野朔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暫時破罐子破摔了。

“你的車怎麽壞了?是沒來得及送去修理嗎?”

他想起對方自稱是個總是找不到工作機會的偶像,難道已經到連撞壞了車都沒錢去修的地步了嗎?

……應該不會吧,幾個月沒接到工作的毛利大叔都沒這麽慘啊。

草野朔寬容地看了他一眼。

“你還年輕,不懂這裏麵的意義。”他意味深長道,“就像傷疤是男人自豪的勳章,撞擊的凹痕也是汽車英勇的獎章!”

原來如此……個鬼啊!!

工藤新一憤怒地表示十七歲的自己也不懂這之間的邏輯,這絕對不是能用年齡解釋的問題。

在這裏租房兩年,早就將米花町的布局熟悉透徹,破舊的黑色豐田精準地停在對方指定的地址。

早就坐立難安的工藤新一馬上解開安全帶,推開門跳下汽車,噔噔噔跑到工藤宅的大門前。

然後發現現在的自己矮得夠不到自家門閂。

“嗯……工藤宅?”

被身後忽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工藤新一唰地轉身,卻見到草野朔不知何時也下了車,托著下巴打量門牌。

糟了……!

光想著趕緊回家想辦法,忘記這家夥了!

工藤新一頓時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極速在腦海中思索可以蒙混過關的說辭。

大不了……就說自己是自己的親戚……

“哦,你們是來找新一的嗎?”

從兩人上方忽然傳來老人的聲音,草野朔抬起頭,震撼地發現一名頭發花白的地中海老人,正晃動著懸浮在半空。

這想必就是阿笠博士。

博士的背後背著一個正在噴火的背包,作為他能夠懸浮的支撐——眨眼間,明亮的火焰瞬間熄滅,半空中的老人仿佛墜落的隕石,直直向下“咚”地在地麵與牆麵上砸出一個大坑。

草野朔:“……”這看起來可比他跳躍失敗嚴重多了。

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都沒事,阿笠博士作為一名貨真價實的老年人,怎麽感覺骨骼比他還堅硬啊!

身邊的男孩眼前一亮,迅速穿過還在冒煙的大洞跑到博士麵前:“博士,你沒事吧!”

一邊大聲詢問著,他一邊暗示性地捅了捅對方腰間的軟肉。

然而阿笠博士摔得頭昏腦漲,信號接收明顯不良:“咳咳、沒事,我都習慣了……咦,你是誰啊?”

工藤新一:“……是我,是我啊!博士!”

“哦……”阿笠博士撓了撓後腦勺稀疏的白發,“你長得和新一好像啊,是他家的親戚嗎?”

用餘光瞥到草野朔似乎還禮貌地站在原地,雖然沒有離開,也沒有上前的意思,工藤新一終於忍不住抓住阿笠博士的衣服,湊到對方耳邊,上演起推理秀。

“……你胡子邊的醬汁還沒擦幹淨呢!”

草野朔的確沒有跟過去。

他打量著仿佛當他不存在一樣,把他晾在路邊竊竊私語的兩人,不由歎為觀止。

現在的工藤新一,是真的在把他當傻子糊弄。

“哦哦……”

終於接受到現場情況的阿笠博士從磚瓦中站起身,拍幹淨身上的塵土,才走到草野朔麵前。

“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看起來有些尷尬地撓著頭,“真是十分感謝你將這孩子送回家……”

“沒關係。”草野朔平靜地微笑道,“這隻是舉手之勞。”

他說著卻半蹲下身,與原本裝作害羞躲在阿笠博士身後的工藤新一四目相對。

工藤新一硬著頭皮,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大、大哥哥?”

這家夥還有什麽事啊?

“小朋友之前不是說,你家住在21番地嗎?”草野朔無懈可擊地微笑道。

對方頓時僵硬了身體:“……啊、啊哈哈……對不起,應該是我記錯了啦!”

“是這樣啊……其實,我有個學弟也姓工藤。”草野朔繼續微笑著道,“還想著說不定你們有點關係呢。”

工藤新一欲哭無淚。

求求你不要再繼續問了啊!

關鍵時刻,阿笠博士挺身而出:“啊,其實這個孩子是我家那邊的親戚,最近拜托我照顧一段時間……”

聞言,工藤新一立刻瘋狂點頭。

“原來是這樣,抱歉,是我冒昧了。”

草野朔站起身,在對方終於以為要結束的時候,忽然又彎下腰揉了揉對方的頭。

“小朋友一個人出門,要多警惕一點。”

他笑眯眯地說:“不可以像今天這樣,輕易就上了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的車哦?萬一車上的是壞人怎麽辦?”

……他明明都已經十七歲了。

再次被提醒身體年齡縮水這個苦逼的事實,工藤新一不禁感到有些心梗。

而且他明明認識對方,隻是這家夥自己不知道而已!

更慘的是,表麵上,他還要裝作小孩子的模樣,乖巧地點點頭。

“那麽,打擾兩位,我就先離開了。”

看著黑色豐田的車燈逐漸遠去,工藤新一才身心俱疲地鬆了口氣。

“可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這件事啊,新一。”

原本隻是有些鬱悶、實則還算輕鬆的心態,在阿笠博士聽完前因後果,說出這句嚴肅的警告後**然無存。

……博士說得沒錯,知道這件事會給身邊的人和他自己都帶來危險。

工藤新一不得不馬上開始複盤,自己之前究竟露了多少可疑的破綻在草野朔麵前。

……他石化了。

完全就是多到數不清楚啊!!

“啊,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阿笠博士此時倒是又安慰道,“連我第一次聽到時也覺得是天方夜譚,正常人一般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博士說得有道理。

就像急救站那些巡警,對他的說辭完全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隻要自己不說,對方應該不可能產生返老還童的聯想。

剛剛暫時安下心來的工藤新一,緊接著又迎來了找人找到自己家書房的毛利蘭的考驗,為自己正式起了“江戶川柯南”的藝名。

麵對接踵而來的案件,他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而草野朔也在某天忽然收到一封郵件。

[今晚零點,到這個地址來。]

[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