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這位不良身上, 倒是一點也看不到白日在旅館時挑釁的囂張。

當清楚地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就連最不會看人眼色的愣頭青也學會了什麽叫做識時務。

草野朔冷淡道:“先說說你為什麽要騙人上山?”

“是老大交代的……”不良低聲交代道,“讓我引路人上山看看情況……”

對方口中的老大, 是那名頭發有些花白的中年人。

情況十分明了, 成員接連在山上莫名被害, 這位本地的負責人也受到總部斥責,身上還背負著可能在下屬心中失去威信的壓力,幹脆出了個昏招, 指使這名不良將路人騙到山上來,看看凶手究竟是否在專門挑幫會成員下手。

山村操就是被選中的倒黴蛋。

“那又為什麽要將我們引到這裏來?讓你這麽做的又是什麽人?”草野朔繼續問道。

這名不良很明顯並不知道妖鬼的存在, 但命令他如此行事的人絕對是知情者——並且,那人很可能和先前那位老大不是一個陣營, 卻也藏身在泥參會的成員中。

這前後兩條命令有矛盾之處。

如果對方知道這座山上有怪物,又何必用不知情路人來投石問路?

“他、他騙了我——”

提起這個話題,不良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憤恨的控訴,然而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小心牽動了身上的某處傷口,霎時間痛得他有些說不出話。

[聆聽檢定:D100=54/67 成功]

“……就是這裏?”

“嘔、這是什麽味道?”

“別磨磨唧唧的……那小子跑哪兒去了?”

草野朔和安室透幾乎在同一時間關掉手電,地上的不良卻激動地扭動起身體,也不顧拉扯傷口的痛楚, 口中大聲疾呼:“老大!老大!我在這裏!在這裏——嗚!!”

通道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光芒再次照亮這方巢穴,三名舉著手電的成年男性出現在入口, 四下胡亂照射一通。

“阿晃?”有人不確定地問道,“是你嗎?你在哪兒呢?”

“唔——!嗚嗚!!”

他們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照去, 終於發現了被堵著嘴、正奄奄一息躺在那裏的不良。

“怎麽回事?”兩個男人震驚地走上前, “阿晃……?這小子怎麽被人弄成這樣, 該不會是那個凶手……”

不良恐懼地瞪大眼睛,嗚嗚嗚地叫得更厲害了。

而站在中間,隻是打著手電而沒有動作的中年男人,光照下映出他的臉,正是旅館時最先開口阻止不良的那位老大。

“不對勁……”他皺著眉頭,忽然驚道,“都回來!和我背對背站在一起!!”

“什麽?”剛彎下腰,打算將不良口中堵著的東西去除的男人疑惑地回過頭。

“蠢貨!”中年男人怒道,“如果一直被堵著嘴,他剛剛怎麽將我們喊過來?!這裏有埋伏!”

“啊哦,被你發現了。”草野朔在黑暗中眨眨眼。

[潛行檢定:D100=35/60 成功]

[鬥毆檢定:D100=62/80 成功]

話音剛落,破空聲便同時響起,三根堅硬的登山杖全部準確擊中目標——兩根打向兩名成年男性的後腦勺,一根則狠狠擊打在中年男人的脊柱,同時還有一腳踹在他膝窩處。

一擊得手,他才慢吞吞地補充道:“可惜太晚了,是年紀大了反應也會變慢嗎?”

被擊中頭部的兩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失去了意識;而中年男人則直接撲倒在地,緊接著就被人踩在後背的傷口處,製住身形。

“完美的配合。”

草野朔吹了聲口哨,果然可以永遠相信酒廠員工敲悶棍的水平!

也多虧了那名不良即使被堵著嘴,也激動地想要通過“嗚嗚”聲提醒同伴——恰好掩蓋了幼年妖鬼因為看到光源,驟然變得激烈的掙紮。

將自己的登山杖掛回腰間,他彎下腰,用匕首抵在對方脖頸處。

似乎有種說法是人類本能地更加畏懼刀具,比起用槍,將刀刃抵在對方脖頸處,更令人難以升起反抗之意。

不是很想跟他搞出這種配合,但迫於現實不得不妥協的安室透歎了口氣。

“沒完沒了啊。”

將昏死過去的兩名男人一一踢開,他對這種骨頭縫裏都是黑色的極道成員沒有任何憐憫之情。

他嘲弄地道:“按照泥參會的作風,本地負責人竟然帶著親信親自上一線,後麵八成還跟著大部隊吧?”

“……你們是什麽人?”

被人說中了安排與布置,中年男人心中一驚,卻極力維持著聲音的平靜,不願被看出他突然萌生的膽怯。

“既然知道我是泥參會的負責人,那麽也該明白我們在本地……唔、咳、咳咳!”

“吵死了。”安室透踩住對方後腦勺,將他的頭死死壓在地麵上,令男人不得不吃了一嘴的泥土,直到對方差點悶到窒息,才微微放鬆力道,“不用說那些我早就聽膩歪的廢話。”

自從點高了心理學,草野朔就覺得自己察言觀色的本領大有進步——比如現在,就算不進行技能檢定,他也隱隱感覺出,對方似乎在有意向他展示屬於“波本”的一麵。

集合虛偽、冷漠、殘忍於一體,十分具有組織特色的那張黑色麵具。

“他大概還沒有反應過來吧。”草野朔幹脆道,“那這邊就交給你這個對泥參會專家,我去聯係朗姆先生。”

本地勢力的好處就是人多,這想把這隻幼年體妖鬼完好無缺地運回去,還真得聯係組織。

隻靠他們三個,就算能解決泥參會,也無法保證能在白日裏無處不在的陽光下,保護好這隻幼年體妖鬼。

別忘了,妖鬼可是會被陽光殺死的地下生物。

信號很難穿透厚厚的岩層來到地下,草野朔不得不拿著手機原路慢慢原路返回——這樣就再次將宮野明美和安室透丟在一起,他漫不經心地想著,不知道這回對方會不會借機搭話。

不過,他猜應該是不會的,對方無法確認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對他的試探,至少要等到掌握足夠的信息,才應該會有所動作……

在越接近出口的地方,草野朔便愈發放輕腳步,最後甚至關掉手電筒,循著記憶中清晰的路線,直接在黑暗中向上前進。

“有人上來過嗎?”

“還沒有……但我親眼看著他們下去……”

夜風將洞口窸窸窣窣的低語吹向洞穴深處,草野朔頓住腳步,停在對方視野盲區的位置,打開手機,這裏已經有了足以支撐他發郵件的信號。

簡單說明了現在的狀況,以及妖鬼的運輸難度,草野朔摁下發送鍵,完全不擔心朗姆此時正在休息——開什麽玩笑,卷王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出所料,朗姆的回郵很快發送到他手機上。

[做得不錯,我會讓樋川安排接應。 ——Rum]

有朗姆這句“不錯”的評價在,他在組織的地位會變得更加穩固……

也就是以後可以更加放心地在琴酒麵前大鵬展翅的意思!

滿意地收起手機,草野朔深深吸了一口來自外界的新鮮空氣,轉身又走向地穴深處。

而洞口外的泥參會守衛對有人曾來過這件事毫無所覺。

即使覺得安室透不會冒險動手腳,草野朔還是認為自己親自回去看著比較穩妥。

至於樋川女士派來的接應怎麽找到這個山洞……

這就不該是他負責的範圍了。

外麵漫山遍野的泥參會成員,要是這都找不到山洞,他看對方也不用在組織裏混了。

“問完了?”

等回到地下巢穴,見到幼年體妖鬼還在角落對著手電筒的光束無能狂怒,草野朔放心地看向安室透。

“沒什麽好問的,這家夥知道的也有限。”安室透譏諷地看了看已經被捆住手腳的三名男人,“雖然身為負責人,卻被自己的手下狠狠陰了一把呢。”

他讓這位老大與那名不良相互對了口供,不良的確是奉他的命令將路人騙到山上,但吩咐不良將山上的人引到洞穴內的,卻是旅館裏斥責他的那名身材高大的男性。

顯然,對方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借此將這位老大也送了下來。

不良痛苦地道:“大哥明明說過我不會有事……”

中年男人則頹喪地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不僅如此,還打算將你們全都一網打盡呢。”草野朔一眼就看出他在拖延時間,涼涼地補刀,“外麵守著的全是泥參會的人,還說著什麽‘親眼看著他們下去’之類的話,你安排的那些人手不知道還剩多少聽命於你。”

中年男人驚愕地抬起頭:“他們守著洞口卻沒有進來?”

這才能看出他終於慌了神。

“既然這樣,你們也很難從這裏脫身吧?”

不愧是久居高位的人,竟然很快從慌亂中鎮定下來,看向他們,試圖交涉道:“不管怎麽說,我也做了他們這麽久的老大,雖然不知道那家夥用了什麽手段蒙蔽視線,隻要讓我見到他們,我有把握將他們說服……”

草野朔還挺欣賞他的應變,隻遺憾道:“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不是我們,這建議倒的確挺誘人。”

對方一愣:“什麽?”

“組織安排了接應?”安室透反應極快,“什麽時候能到?”

“不會讓我們等太久的。”草野朔看著手機上的時間,“要是等到天亮,貨可就不好運了。”

他可是強調過妖鬼是不能見光的地下生物,就算不確定這句話的真實性,組織想必也不會冒著實驗體死亡的風險來賭。

“什麽聲音?”

洞穴外,在擠擠挨挨的人群中,身材高大的男人抬起頭看向上空。

“那是……”

螺旋槳“噠噠”地轉動,不斷卷動著空中的氣流,黑色的直升機正高高盤旋在一望無際的夜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