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燈光打在牆壁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妖鬼被束縛帶緊緊捆在正中央的約束**,動彈不得地接受所有人無聲的注視。
某些有幸從組織研究員手中留下一條命的人, 終其一生都會對這種環境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房間內有且僅有令人窒息的寂靜,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陷入灰色的停滯地帶。
……不妙的預感。
草野朔能夠憑借感覺判斷一個人基本的理智情況, 但當產生劇烈理智波動的人數過多,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裏,那種敏銳的感官反倒成了一種折磨。
不妙。
他仿佛聽見了無數骰子在半空中骨碌碌轉動的聲音。
啪嗒。
緊接著是它們顯露點數, 揭曉結果的聲響——每一個都象征了骰子女神撲麵而來的濃濃惡意。
他剛要出言提醒琴酒注意,卻忽然憑空傳來一聲短促的笑聲, 攪動了幾近凝滯的濃稠空氣。
“哈……”緊接著是歇斯底裏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經驗豐富的草野朔猛地一腳踢上了實驗室的大門。
“快去看好那隻妖鬼!”他對伏特加喊道, “別讓任何人有機會接近它!”
他是對的,這笑聲仿佛摁下了什麽開關, 徹底拉開了實驗室混亂的序幕。
“咣當!”
一名研究員忽然掀翻了身側的試管架,無數支試管嘩啦啦跌落在地麵上, 在刺耳的噪音中飛濺出一片玻璃碴子。
“你找打嗎?!”
另一名研究員仿佛被激怒了似的欺身上前, 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絲毫不顧周圍被他們撞到在地的珍貴儀器。
“你們瘋了——”
距離他們最近的研究員不可思議地喊道, 但他沒能說完, 兩個不分敵我的研究員在他上前試圖拉架時, 一人朝他臉上揮舞了一拳頭。
這位可憐的老兄眼前一片暈眩, 接著一聲沒吭地倒在地上。
他旁邊甚至還躺著兩位一看理智檢定就沒過關,直接當場陷入昏厥的難兄難弟。
草野朔不忍直視地別開視線, 他身邊也正站著個研究員, 一邊死死扒著被他鎖上的大門, 一邊哭著喊著讓他出去。
“放我出去!!”對方抓著門淒厲地尖叫道, “我不能待在這兒,求求你快放我出去!”
還有一名研究員崩潰地蹲在他旁邊:“醫生!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也聽不到了!我的腿……我還感覺不到我的腿……有人在這裏嗎?有人能聽見嗎?誰來救救我!醫生!!”
這兩人在這裏不管,一時半會兒也造成不了什麽影響——這間實驗室的大門臨時更改過權限,現在沒有草野朔和琴酒兩人的共同權限,誰也沒法從這裏出去。
“真不好意思,先生。”他拍了拍那個不停撓門的研究員的肩膀,“等你不想從這裏離開的時候,我們才能放你出去。”
沒理會陷入瘋狂的人是否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草野朔穿過路上的一片混亂,琴酒已經製服了最開始打起來,還造成一片**的那兩位研究員。
“科涅克,捆住他們,動作快點兒!”他黑著臉對草野朔道。
憑琴酒的實力,對付兩個隻是出現暴力傾向,本身體質仍十分廢柴的研究員當然是手到擒來。
即使為了保護研究員們珍貴的大腦,不能采用敲悶棍的方式打暈他們,他也足以一手一個地輕易按住。
因此,按理說,他應該看到的是琴酒麵無表情地製服兩隻菜雞……這不至於臭著一張臉吧?
“你臉色幹嘛這麽差?”草野朔用就地取材的束縛帶捆住其中一個,同時好奇地直接問道。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一名人高馬大的研究員亦步亦趨地跟在琴酒身後,聞言立刻緊張地道:
“媽媽,你不高興嗎?”
草野朔:“……噗。”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幹脆完全放棄克製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琴酒:“……給我閉嘴。”
也不知道是對研究員還是對他,不過,草野朔想,絕對是二者皆有。
男性研究員乖巧道:“好的媽媽,我永遠是你聽話的好兒子,今天晚上能給我炸天婦羅嗎?我好久沒有嚐過你的手藝了。”
“科涅克。”琴酒的臉色漆黑如墨,“把他的嘴堵上。”
草野朔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好的——琴酒媽媽。”
[閃避檢定:D100=58/80 成功]
他一彎腰躲過琴酒忍無可忍的攻擊,一把拽住那名的研究員,無視對方的劇烈掙紮,將他拉到角落裏,同樣捆住手腳,順便將嘴巴也給堵起來。
希望這能讓琴酒消消氣,過後可別找他秋後算賬啊。
“大、大哥……!”
被草野朔一杆子支使去看著約束床的伏特加欲哭無淚地看著他們,試圖發出求救訊號。
在剛剛的混亂中,不知是誰不小心解開了一處束縛帶,差點將妖鬼從約束中放出來,幸好伏特加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那隻不斷掙紮的妖鬼。
也正因為如此,他一時騰不出手處理找上他的研究員。
“親愛的,我不喜歡你叫別人哥哥。”扒在他身上的研究員不滿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我結婚?”
“你看清楚一點!”伏特加忍無可忍地吼回去,“我根本不認識你!”
“別那麽凶嘛。”路過的草野朔站在旁邊說風涼話,“這也不是他能控製的。”
伏特加:“……科涅克,你為什麽不能把他也捆起來?”
草野朔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怎麽能這樣粗魯地對待一位友善的、沒有絲毫攻擊性的無辜研究員呢?”
將攻擊性極強的兩位暴力傾向製服後,混亂的場麵已經緩和了不少。
而兩名陷入人際依賴的研究員,將琴酒當成自己母親的那位已經被公報私仇地捆起來,伏特加這邊這位……
到底是自己的小弟,琴酒麵帶嫌棄地拉出束縛帶將妖鬼捆了回去,讓伏特加得以騰出手將那位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依葫蘆畫瓢地將對方丟在瘋狂科學家齊聚的角落。
擦了把汗,伏特加看著已經平靜下來的實驗室:“應該差不多了吧?”
草野朔四下張望一番:“等等,那邊在做什麽?”
終究不至於所有人都陷入瘋狂,精神狀態正常的那幾位十分自覺地躲進角落,防止給他們添亂,但……
有些瘋狂症狀並不像剛剛那些一樣發作得那麽快。
“嘿!你在做什麽?!”
“快停下,你會後悔的!”
兩名瘦弱的研究員一起手忙腳亂地拉住一名衣衫淩亂的男人,一件白大褂落在旁邊的地上,被他們不經意間踩了好幾腳。
“別管我!”他狂躁地怒吼道,“這是私人愛好!”
他猛地發力,掙脫了兩人的拉扯,動作極快地掀掉自己的上衣甩在一旁,接著雙手向下一扯——
“幹得漂亮。”草野朔麵無表情道,“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穿了一條花褲衩了。”
琴酒……琴酒黑著臉不想說話。
“我說了,這是私人愛好!”男人粗聲粗氣地重複了一遍,雄赳赳氣昂昂地打算在實驗室裏來一場巡回展覽,接著馬上被反應過來的幾名同事撲倒在地。
“放開我!”他惱怒地繼續掙紮,“放開我!!”
門口男人的尖叫混入其中:“放我出去——!”
“我的眼睛——!醫生!!”旁邊那位老兄也跟著一起慘叫。
以及還有最開始大笑的那位先驅者:“哈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嗚嗚嗚……哈哈哈哈!”
這場麵簡直慘不忍睹,活像有一百隻鴨子在耳邊嘎嘎狂叫。
“我看最好還是限製一下他們的行動。”草野朔沉痛道,“所有人,所有陷入瘋狂的人。”
他也有點受不了了。
琴酒:“……很好。”
於是無論是這位暫時患上**狂躁症的男人,還是門邊那兩個尖叫氣氛組,或是歇斯底裏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先驅,最後全都被捆作一團,讓伏特加挨個提溜到牆角。
最後,草野朔將一件布滿灰撲撲腳印的白大褂丟在男人身上。
“現在是秋天。”他涼涼地說,“穿件衣服吧,小心感冒。”
當將這些人的嘴巴也堵上後,混亂的場麵終於迎來片刻安寧,草野朔看著角落裏的瘋狂科學家們,點了點數目:
“這裏總共捆了……十一個人。”
二十名研究員,光在角落中就蹲了十一位,還有一名不慎被波及到的倒黴蛋躺在地上,兩名在拉扯的過程中一不注意扭到腰的非戰鬥減員。
剩下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的,不過區區六個人。
他算是知道組織裏研究員們普遍的理智狀態了。
出去還是跟樋川女士提一句,好歹在基地裏請一位靠譜的心理醫生吧。
還站著的人裏就包括一開始的眼鏡男,他雙手插兜站在他們身後,一雙眼睛狀似冷靜地掃視著全場。
沒想到對方竟然撐過來了,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畢竟作為研究員裏的領導者,對方通常應該是瘋得最厲害的那個才對。
草野朔向他走過去:“你——”
既然對方還保持著清醒,總要和對方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
“噓。”眼鏡男打斷他,低聲道,“不要聲張。”
草野朔:“?”
隻見對方麵色嚴肅地道:“有人正在暗中窺視我們……”
不知道草野朔站在那兒和眼鏡男竊竊私語地搞什麽名堂,琴酒皺著眉走過來:“怎麽回事?”
眼鏡男此時正對草野朔篤定道:“在還站著的研究員裏,一定有叛徒!”
聞言,琴酒麵色冷凝,毫不猶豫地抽出腰間的伯萊.塔,槍口霎時間便對準了那些還站著的研究員。
一隻手突兀握住他的槍管,輕輕將槍口向下壓了壓。
積攢了許久的殺氣終於有了可以肆意傾瀉的渠道,琴酒冷冰冰地看向他:“……解釋?”
“把他也捆起來吧。”草野朔無視撲麵而來的壓力,淡定道,“要是他清醒後還堅持這種說法,到那時再處理也不遲。”
這家夥隻是瘋得比較隱蔽而已。
琴酒:“……”
這幫科學家,到底還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