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就算穿越了也要學好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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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同一個洞窟走出來的時候,虞子嬰便感到迎麵拂來一陣清涼而沁冷梅的香氣,噓睫一睜眼,才發現洞外已是雪瀚百丈冰,猶有花枝梢,紅梅點綴,照清溪綽約,粉豔先春,包絳萼。
原來,他們待在螺旋畫廊幾近一日,而穀外已是飛莩白雪,遠處潺潺溪澗岸邊紅梅數枝緋如桃,數朵爭研。
洞內與洞外的氣候驟涼令虞子嬰膚色驟然覆上一層冰霜之色,白尤過及,一雙點漆黑墨的大眼精煁奕神,她抿緊嘴唇忍不住抬頭望天,天灰蒙蒙的,鉛灰色的雲鋪滿了整個天空,讓空氣都沉悶起來,雨僝雲僽,早時分明晴空如陽春,但臨入夜間卻陰時如寒冬。
“惰,你說九洲還有哪一個地方是安虞祥和安穆的?”
惰亦隨她一般望天,玉顏清冷,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灩的眸光如飛雪,越過重重陰霾雲霧,投落於那虛無縹緲之處。
他並沒有應聲,因為他知道這一句問話虞子嬰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而他……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麽來回答。
“在螺旋畫廊內你發現什麽了嗎?”過了一會兒,虞子嬰再問。
惰轉過頭看著她:“我在螺旋畫廊內看到陣毀之處了,可以確定的是,陣法是有人刻意進行的破壞,隻傷根基並無多餘毀壞。”
虞子嬰默沉了一會兒,耷拉下眼簾:“……我看到焚世九轉陣的陣心了。”
惰聞言,神色怔愣了一下。
“焚世九轉陣的陣心竟然是在……”
“惰,你幫我帶一封信去朝淵國的萬佛寺……然後請他來一趟。”虞子嬰抬眼斜瞟了他一眼。
惰看她願意將這件事情交給他辦,卻又是一臉“我該信他嗎?他不會在中途因為私人恩怨給我耍詐搞砸了這件重要的事情”的小德性,便好笑地捏了捏著她手心,繼續朝前走:“這事兒還真非無相不可。”
虞子嬰古怪地瞪他一眼:“怎麽不喊師兄了?”
她明明記得之前在萬佛寺的時候他一口一句“師兄”喊得那叫一個熱情親昵。
惰淡薄地勾起嘴角,朝虞子嬰眨了眨眼睛:“那隻是故意用來隔應他的罷了,他既不在,你又不是外人,便不喊了。”
這人倒是實誠,虞子嬰無語良久,也不知道該吐槽他的那一句“他既不在”小人,還是“你又不是外人”虛偽了。
這人跟他接觸越久,他身上的劣根性就像雨後春筍咻咻咻咻地全部暴露出來了……說好的優點閃光點呢?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地增進感情刷好感了?
“都走出來了,不用牽了,我自己能走。”虞子嬰抬起兩人相牽的手,想分手了。
“可我不能好好地走了,還是牽著吧,這樣暖些。”惰將手再放下去,快前一步,將她帶著走。
虞子嬰雖不信他前一句,但聽他說到暖些,這才仔細他的確穿得較少,就一件底衣加單袍,便也沒再開口了。
兩人走到溪邊,正準備過獨木橋時,突地兩人同時地停了下來。
“什麽人?出來!”
一轉身,他們便看到草叢間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搖動枝葉準備逃跑,惰隨意彈指一射,下一秒,那道人影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捆住朝身子,它動彈不得想跑,卻被拖拽得朝後一甩,整個人背朝地地重重砸下,發出一聲悶哼痛聲。
“唔啊~~~~”
虞子嬰閃身而至,看到摔在雪地之上的人,微微一訝。
原來一路跟蹤他們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年婦人,她麵臉溝壑,顴骨突起,雙唇白而無華,一頭花白的頭發就這樣隨便披散著,枯燥而蓬鬆,這麽冷的天氣,她身上隻穿著一件棉麻的灰紅寬鬆衣袍,黑髒的腳上沒有穿鞋子。
她並沒有察覺到虞子嬰的靠近,此時仍舊全神貫注地激烈掙紮著身上看不見的束縛。
當她無意見瞄到虞子嬰時,她泛青的渾濁瞳仁一緊縮,似受驚的馴鹿,雙腿猛蹬著地上的雪跟泥土,使勁地後退躲開。
“啊啊……啊啊……”
眼前穿著一身雍容黑服的少女,麵似射姑冰肌似雪,但她卻似看不到別的,隻被少女那冷漠的眼神刺得她全身都在害怕地顫抖。
“之前螺旋畫廊中一直在暗處跟蹤我,一路窺視我的,是你嗎?”虞子嬰一點都退讓,繼續朝前一步,那可疑的老婦越退,她便越逼近。
老婦似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便顫抖害怕將身軀佝僂蜷縮成一團,似乎這樣才能感覺到安全一些,她將腦袋深深地埋進胸前,眼神慌亂左右移動,雙唇像脫水的魚,一張一闔,不知道想說什麽。
虞子嬰的視線將老婦從頭到腳皆審視了一遍,突然想起了什麽,將信將疑道:“你是……竜逐村的人?”
老人一震,飛速驚訝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但下一瞬又怕她看出什麽,趕緊迅速地又低下頭去,但問題的答案虞子嬰已經看到了。
本以為那竜逐村的村民都死了,卻沒想還餘下一老婦存活於世,看她那一臉被風霜苦難刻畫得蒼桑而悲苦的麵容,便知道這些年來,她仍舊過得如履薄冰……直覺,虞子嬰猜她可能知道些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比方殷聖的事,或者焚世九轉陣的陣心的事。
“你跟蹤我,究竟是為了何事?”虞子嬰拂開厚氅,半蹲於老婦麵前。
她沒辦法擺出一臉“我很良善,我眼神很慈悲溫和”,隻能將聲音刻意放低放柔,用她平時刻意隱藏起來的稚嫩細綿,糯軟似嬌兒般的嗓音來降低她的戒備之心。
果然,老婦聽了她的聲音,這才恍然眼前隻是一名長得漂亮的少女,但即使這樣,她仍舊遲疑著不語,眼神閃爍不明。
“我還有事,若我數到三聲你仍然不說,我不會殺你,我會放你走,但若我此時走了,你知道的,憑你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跟得上來的,所以,機會隻有一次……若你真有什麽事情,就現在說。”
虞子嬰到底說不來那種軟話,語氣一如既往地既硬又冷,她平靜地看著老婦。
這個老婦暗中跟了她一路,她總感覺暗處有一道視線伴隨著她,由於無害,由於她並沒有做別的什麽惹人懷疑的動作,她感受不到任何殺意跟惡意,再加上她又並不懂武,總總現象令她隻覺她隻是一個附近偶入螺旋畫廊的山人罷了,直到老婦從洞中一直跟出來,她才覺得事有蹊蹺。
一個人對你無仇無恨,卻一路觀察你,一路跟蹤你,她的確一時之間想不出她究竟有何目的,既然想不出來,便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幹脆將人“請”出來,讓她自己說。
“一……”
“二……”
就在虞子嬰開始數數的時候,老婦的神色便開始越來越不安,眼皮子抖動,看她不似在說笑,便越來越緊張,終於在虞子嬰快數到三的時候,忍不住張嘴了。
“你……是騰蛇族的後人嗎?”
她聲音十分沙啞粗礪,像石子摩擦玻璃一樣的聲音,她的中原話亦很生疏,斷字咬字聽來,像是很久都沒有跟人說過話了,也並不常用中原話這種語言。
虞子嬰聽到她的問話時一愣,倒不是因為看出老婦並不是中原人,而是她竟能夠猜出她的身份。
難道她在竹林召蛇那一幕她看到了?可是就算她看到了,她也不能憑此認定她就是騰蛇族的人,除非她早就知道騰蛇皇族曾有召蛇這一項本領。
由此推斷,她對騰蛇一族的事情至少是熟悉的,否則一般的人哪怕是接觸過騰蛇族人,也不可能知道這種秘史的能力,這是騰蛇皇族內部才能夠知道的,況且即使是皇族亦並非誰都能夠擁有召蛇的本領,迄今為至,據騰蛇皇族族譜上記載唯三人而已,如今加上虞子嬰,便是四人了。
“你……是嗎?”
看虞子嬰久久不答,老婦便蠕動著身子艱難地半攀爬了起來,她伸出一隻行動不方便的枯爪抓住她的下擺,皺紋爬滿的老臉凍得白慘一片,臉上帶著急切問道。
話既然都冒險問了出口,她便是要豁出去要一個答案。
虞子嬰倒不急著回答她,她讓惰撤了鋼絲,將老婦扶了起來,替她拍了拍身上粘上的雪,漫不經心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話一問,老婦麵情一愣,微凹陷的眼珠直直地,被噎得一下答不出話來。
虞子嬰頓時蹙眉,倒不是因為老婦的緣故,而是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太過鋒利了,要說問話也得分人,於是她修正了一較老婦能讓話題順利接下來的委婉問話:“我問你是誰的時候你拒絕回答我,這表明你不信任我,那麽你讓我告訴你我的身份,我也並不信你,但我相信你能夠這樣問我多少有一些你能確認我是誰的依據,而我初來乍到這裏,的確到過一趟竜逐村,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清楚,這樣的問話對我而言並不公平,所以我需要你拿出一邢意來。”
虞子嬰這一番話聽著倒是於情於理,可若要仔細一辨卻怎麽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老婦一時腦子也轉不過來彎,於是她看著她,突然嘴裏吐出一串生澀的話:“……u……”
鳥語?虞子嬰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老婦說完之後,便一臉期待地抬頭回視著虞子嬰,老婦比虞子嬰還要矮上一些,她不自覺抓住她一隻手臂,焦急而迫切的神色可見這一段話有著對她身份認知的決定性作用。
虞子嬰麵上淡定如初,連眼神都不曾閃爍出一分心虛,但心底實則卻在不斷地掀桌——臥槽!這又是哪一種少數世族的語言啊!她前世今生都不搞語言學科,難道就不能好好地用肢體這種全民通懂的語言來溝通嗎?!
虞子嬰心底狐疑,這段用不知道什麽的語言說出來的話難令老婦這麽緊張期待,若她不懂,會不會就直接被判出局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要用這種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來作為彼此信任建立的橋梁呢?
說到懂外族語言的話,虞子嬰的視線不由地轉向老婦身後站著的惰。
惰收到虞子嬰默默求助的眼神時,眼底似有笑意,倒是沒為難她,對她做了一個口型。
騰、蛇、語。
讀懂這三個字的虞子嬰,頓時整個人不好了……摔,連自己家族的語言都不認得,也難怪別人要偷笑了。
虞子嬰知恥而後勇,想著反正都完全暴露了她的無知,幹脆便問個仔細——老婦在說什麽?
然而,惰卻朝她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他隻聽過騰蛇語,所以認得,卻沒有學過,哪裏能知道這老婦說的什麽意思。
看惰也不知道,虞子嬰整個變得深沉起來,她想著,眼下如果說自己不懂騰蛇語,那就是完全談崩的節奏啊!
誰能相信一個騰蛇族人不懂騰蛇語,就算她跟老婦好說歹說地解釋,她其實一直是被放養的,為躲禍種種種種,先不說這解釋下來得費多少時間跟精力,光是解釋完人家信不信都是一個大問題啊!
於是,她覺得與其坦誠以待,何不如“裝”著。
“你怎麽會騰蛇語?”虞子嬰露出一臉警惕之中帶著驚訝的神色。
實際上,她展現出來的表情太過內斂走心於老婦人眼中,依舊隻是……麵攤,但老婦倒是個容易滿足的,她聽了虞子嬰的話卻依舊喜形於色,她激動地一把抓住虞子嬰的手:“你聽懂了?那、那你、你姓什麽?”
虞子嬰暗鬆一口氣,好在老婦人這次說的中原話,不然這話就真接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