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去逮耗子

夜風呼呼地吹動,像是狼嗥般令人覺得寒毛豎立,一道全身被籠罩在一件大長鬥篷的矮小身影,獨自一人禹禹行走在荒漠沙丘之中。

月上中天,皎潔冰冷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夜涼似水,月亮撒落的光落在荒漠的一棵張牙舞爪的老槐枯樹丫上,落下斑駁而盤纏的黑影。

——

“小乖啊,你要乖乖地好好地睡一覺哦……或許今晚,在見到那個人之後……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你都可能沒辦法再好好地睡上一覺了。”色欲用臉頰蹭了蹭虞子嬰冰涼的發絲,又惡趣味地掐了掐虞子嬰臉上的嫩肉,眸底不時閃爍著一種陰鷙之色。

說來也奇怪,剛才還覺得精神飽滿的虞子嬰,此時真的覺得眼皮越來越困泛,最後扛不住,便頭一歪,閉上了眼睛,倒在色欲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怎麽會不想睡呢?”色欲湊近她,然後伸手在她麵上輕輕一拂,那柔軟的輕紗布料柔軟地滑過她麵頰,遺留下一縷淡得幾近不察的香氣,然後他放低了聲量,輕聲哄道:“乖— ..乖,小乖,快睡哦~睡下吧,你困了……”

“耗子?……可我不想睡。”虞子嬰蹙眉。

“因為今兒個晚上會有一隻大耗子出沒,我瞧著他們也是不會給咱們準備晚膳的了,不如趁著有時間便睡一睡,晚上好一起兒打起精神去逮耗子。”色欲笑眯眯道。

“為什麽要等一下?”虞子嬰道。

“等一下。”色欲叫住她,伸出一截柔膩手腕軟軟地將她挽住,扯至床邊坐下。

想了想,虞子嬰起身:“我出去一下。”

虞子嬰到底沒有用上那一盤清水,上了藥,她隻簡單撿起**那一塊從色欲身上滑落的帕子,讓他將手上的傷口包紮了一下。

她總覺得,她救色欲這件事情,不久之後可能會演變成一個令人感到絕望的版本。

看著被啪塔一聲擱在地上的一盆清水晃**間濺出的水滴,虞子嬰無語地瞥了一眼微撅起紅唇扮著無辜之色的色欲,轉過視線,更無語地盯著絕塵而去的圖魯阿爸。

但也虧得他對於水源的珍惜,沒把那一盆清水也一塊兒砸在他們身上。

恰在這時,圖魯阿爸端著一盆清水大大咧咧的走進來,卻不期然看見糾纏在一起衣衫不整的兩人,他先是整個人傻眼了,接著“啊”的驚叫一聲,然後奪路而逃。

“虞姑娘,你傷得要不要緊啊,我聽他們說——”

由於這洞窟沒門,所以這人想進來,直接拐個彎兒便能夠麵對麵撞上。

就在虞子嬰被色欲“逼”著玩兒奴家與主人不可言的二三的“調戲遊戲”時,這時一道人影匆匆地衝了進來。

看他那賤樣,虞子嬰眼角一抽,覺得若她手中有鞭子,絕對啪啪地抽他幾下,看他還敢不敢不正經!

——那一拳,隻是隨便揮出去的,有必要叫得這麽慘嗎?

“主人……饒了奴家吧~奴家知錯了,你想讓人家怎麽肉償都行哦~”色欲被虞子嬰一拳給打趴在**嬌聲哼哼,臉頰不可遏製的泛出潮紅,眸子更是濕漉漉的,像一隻渴求主人愛撫的貓咪。

他……虞子嬰古怪地盯著他,難道他有被m的頃向嗎?

不對……是他竟然肯讓她打中他。

虞子嬰愣了一下,十分意外自己這一虛晃的拳頭竟打中了他。

咦?

呯!

虞子嬰十分有理由相信她被他人參公雞了,於是小臉一板,直拳一伸親上了色欲的臉。

臥槽!

虞子嬰知道他這是在敷衍她,卻也不準備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卻沒有想道,色欲又慢吞吞地吐了一句:“我記得小乖小時候倒是被欺負得很慘,你是不是覺得能夠找到一個跟你有相同經曆的人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情,如果是這樣,噯,如果是這樣,隻要能夠安慰到小乖,讓我承認便承認了。”

“有何不可?”色欲聳聳肩,答得漫不經心。

“難不成,你生下來就是玄陰王?”虞子嬰冷嗤一聲。

“莫非,小乖當真以為故事裏的那個孩子……是我?我再不濟,那也是北疆國的玄陰王,怎麽可能會有那種可憐兮兮的過去呢?”色欲一臉“你真是淘氣”的寵溺模樣笑望著她。

“你剛才所說的,隻是一個……故事?”虞子嬰斜著他。

反正她隻是讓他“殺死”他記憶之中的那一群人,並不是真的有那麽一群人站在他們麵前讓他們殺,她意圖能夠讓他將心底壓抑的黑暗發泄出來,有時候堵不如疏,有逆反心理的人,你強著說,他便逆著來,你順著說,他反而會因為心理得到滿足,而願意接納別的聲音別的意見。

常言道,“善意的謊言”有時候是能夠替你刷足好感度的。

你就催眠自己也暫時變態了,思想盡量扭曲貼近他的想法,換一句大白話來說,權當給一隻危險的黑豹順順毛。

每一個反派人物對你述說一段或真或假的往事時,你不需要自作聰明,他也不需要的你的淳淳教誨,除了傾聽之外,他更需要的是……一種誌同道合的理解。

其實虞子嬰的確能夠理解他的想法,甚至能夠觸摸到他黑暗麵所呈現出來的冰冷刀刃觸角。

——沒有什麽人是不希望得到別人的理解,也沒有人是不希望得到別的讚同跟擁有同樣的想法,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樣,這種不經意的相通,總是能夠令人感到驚喜而輕鬆的。

所以……她跟他們是不一樣的,關於這一點,令色欲感到既驚奇又愉悅。

她能夠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她能夠理解他的想法,甚至……她可以讓他盡情地發泄出來。

——然而,虞子嬰卻可以。

在他們的眼裏,每一個都認為錯的不是那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孩子,那個被人欺負的孩子,錯的是別人,別的是汙蔑老仆的父母們,隻是……他們不能夠接受錯的人就該被處於極致殘忍的懲罰,並不認為他們全都該死。

是的,前半截虞子嬰的表現跟其它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一臉不正經地抱怨著種種類類,卻很是滿意地看著虞子嬰。

“其實啊,這個故事我並非第一個告訴你的,但其它人啊……每一個人聽完後,都一臉難過心疼著那個孩子,並順勢說著一些假惺惺地勸慰之話,但每一個人聽到我說完後半截話,卻都沉默了,沒有一個人能夠不心虛地說著他們這些人都該死的,更沒有一個人去慫恿著,認為我那殺人的想法是正確的……”

色欲眼角微微上佻,因笑意盈出幾分水色的眼眸愈發散發著妖嬈之光,無聲發出誘人的邀請,他揮開一臂,緋衣半狼藉,披散一床,笑意盈盈,百媚生。

分明前一刻分明還苦大仇深,但下一刻卻能夠笑得如此心無芥蒂,甚至沒心沒肺了一樣。

他這性子亦就像六月的天、孩兒的麵兒,妖性得很,說變就變。

虞子嬰看著他,突然想起了傳說天山上那模糊了性別,隨時都可以將人的魂魄鈶走的千年雪妖狐。

他眼角長長地揚起,透著些許孩子氣,又透著幾分邪惡與俊美,他此時噙著一抹**不拘的微笑,完全鄙棄了女態,一掃先前的晦鷙之色,哪怕他戴著一張女子麵容,亦有著令人不容錯辨的強烈性感荷爾蒙。

“嗬嗬哈哈哈哈哈……你還是這世上第一個人讚同我,願意這樣跟我說的人哈哈哈哈——”

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麽,亦像是終於能夠釋放出一塊積壓在心底多年的灰鉛岩塊,色欲撣開了虞子嬰的手掌,突然笑了起來。

不,他知道妄想始終隻是妄想,因為做不到,因為沒辦法去阻止,才會稱之為妄想,妄念。

如他妄想的場景中,他殺光了所有欺負他跟老仆的人,也救下了老仆,但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嗎?

色欲怔怔地看著虞子嬰,這一刻他眼中的虞子嬰,仿佛魔化變態了,令他竟產生出一種“她瘋了嗎”的錯覺。

“你說得很對,若你能夠殺光了他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虞子嬰又重複了一遍她的讚同與立場。

“哈?”

色欲頓了一下,就像全部表情瞬間被凍住了,他用一種荒謬的神色,怪異的地眨動了幾下眼上的一對蝴蝶的翅膀。

“沒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學習著他的語氣跟神態,冷酷無情道。

虞子嬰麻木著神色聽著他一句接一句,氣息漸漸變得湍急,她雙掌下的他,就像數股溪流匯成一道浪花,一波接一波攆趕地衝擊著礁石與海岸線。

“你說他為什麽要忍?既然知道最後還是會忍不住,那為什麽一開始就不用最盡一切最卑略劣最凶殘的手段去反擊,去對抗,要是他一開始便那麽做,那群人豈敢,或許這樣一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反正都已經死了一個人,當時他為什麽不將他們全部都殺掉啊!”

仿佛心底的洪水徹底決堤了,掩不住狂濤駭海一湧而上。

色欲被迫仰著頭,固定著視線,沒辦法隻能夠看著她的眼睛,他似被她眼中的那一抹篤定給刺痛了眼睛,眼眶微紅了一瞬,為掩飾心緒湧動的酸意,他獰笑一聲:“……他是錯了,他錯在他實在是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