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黎心口猝不及防地又被燙了一下。

外界都說霍知行冷漠無情,沉默寡言,極難相處,喜歡拒人千裏之外,以前的薑黎深以為然,現在看來,他似乎並不像他們口中說的那樣。

接觸下來,還挺溫柔紳士的。

薑黎印象中的霍知行,一半來自外界,一半來自霍均已。

他以前也同現在這般,看起來冷得很,讓人望而生畏,她不敢靠近。

“晚上回來吃湯圓嗎?”

霍知行突然突兀地問,還未等薑黎回答,他又補充道:“這次不是芒果陷。”

薑黎怔愣了幾秒。

芒果陷地湯圓?

塵封的記憶漸漸在腦海中浮現。

那年除夕。

霍知行的父親去世,霍老爺子痛失愛子,大病一場住進了醫院,醫生幾度下了病危通知書。

霍家兩個兒子急著爭奪起了家產。

霍家一時間就變了天。

那時候的霍知行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沒了霍元洲跟霍老爺子的庇護,繼母孫雅琴便開始變本加厲地苛待他,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在除夕萬家團聚的時候,她故意將霍知行鎖在門外。

那時候的薑黎也好不到哪去。

她一直跟著奶奶,隻有除夕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才會被接回薑家。

在薑曦月被父母圍著發壓歲錢時,她站在一旁。

電視裏放著春晚,爸爸媽媽哥哥還有薑曦月的笑聲,充斥著整個家。

薑頌搶了薑曦月的壓歲錢,兩個人滿屋子追逐打鬧。

她的爸媽則是一年寵溺地看著。

薑曦月撒嬌著跟撲進陸華的懷裏告狀,她的幸福震耳欲聾。

薑黎看著這個不屬於她的溫暖的家。

明明是熱鬧的氛圍,可薑黎卻覺得心裏格外冷清。

因為這個家,她融不進去,即便她站在這裏,也如身處在寒風刺骨的雪夜,又冷又孤獨。

她披上羽絨服出了門。

薑家父母,甚至連傭人都沒察覺到她的離開。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薑黎才感覺自己能夠暢快地呼吸了,鵝毛大雪落在她的肩膀上,寒風如冷刀子般撲打在臉上。

她裹緊了羽絨服,走出了院子,沒走幾步便看見了站在霍家門口的霍知行。

薑黎不知道他在門外站了多久。

應該很久了吧。

因為他肩膀上的雪有兩厘米高,耳朵凍得通紅,睫毛染了白色的霜,讓他看起來更加的冷漠寡情,難以接近。

霍均已常跟她說,霍知行這個人很壞,很討厭,讓她別靠近他。

薑黎謹記。

她剛準備收回眸子,霍知行便看了過來。

那雙眼瞳像黑曜石一般,很好看,是薑黎見過最好看的眼睛,以前薑黎看到的霍知行,總是意氣風發,猶如天之驕子,從未如此狼狽過。

她不敢在那雙眼睛上有過多停留。

在別墅區溜達一圈回來後,霍知行仍舊站在門外。

薑黎跑回家拿了暖手寶,又從廚房盛了一碗熱乎乎的湯圓,臨出門前,又拿了一把傘。

“這個給你。”

那時的薑黎個子才隻到霍知行的胸口。

霍知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並沒有伸手去接。

薑黎強行將暖手寶塞進霍知行手中,在觸碰到霍知行手的那刻,感覺像是碰到了一塊冰,冷得刺骨,那雙原本好看的手,現在凍得又紅又紫。

“這是我從家裏給你盛的湯圓,奶奶說除夕夜是要吃湯圓的,寓意著團團圓圓。”

“團團圓圓。”

霍知行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當時的薑黎不懂那笑的含義。

現在想來,應該是自嘲吧。

因為霍知行的父親去世,母親杳無音信,原本屬於他的家,不再像是他的家。

“這湯圓是芒果陷的,你對芒果不過敏吧?你嚐嚐,據說很好吃,薑曦月可喜歡吃了。”

霍知行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你沒吃過?”

薑黎眼眸垂了下來,唇線緊抿,許久後才說道:“我不愛吃湯圓。”

其實是她對芒果過敏。

薑黎把保溫飯盒遞給霍知行,他沒接,薑黎覺得他是不好意思,就把飯盒放在了他腳邊,臨走前強塞給了他一把大黑傘。

薑黎將羽絨服裹緊了幾分,便往院子裏跑,跑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麽。

轉身笑著對霍知行說道:“新年快樂。”

她剛說完新年快樂,煙花便綻放整個天空,他在那個少年臉上看到了一抹笑,很淡,很克製。

薑黎將思緒收回,原來這些他都還記得。

“嗯,我回來吃。”

薑黎點頭,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綻放一抹燦爛的笑。

今年的薑家不同往年,家裏並沒有布置什麽,甚至連春聯都沒有貼,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薑黎剛進門,便感覺到氣壓很低。

薑景山的臉比鍋底還黑,看起來陰沉恐怖。

陸華,薑頌,林思月都坐在桌子前。

每個人麵上的表情看起來都不太好,看來是要對她興師問罪了。

薑黎知道今天必定是一場大戰。

“都在呢?就等我了嗎?”

她將包包往桌上一放,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滿臉嫌棄:“這桌子上也沒放點果盤啥的,怎麽我們家現在窮得都揭不開鍋了嗎?”

薑景山麵上的表情越發難看,眼裏凶光畢露,抬手用力拍了下桌子。

嚇了薑黎一跳。

“薑黎,你還有臉問,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薑黎裝作很冤枉的模樣。

“誰又把屎盆子扣我頭上了,我最近乖得很,別薑家出了什麽事都找我,我哪裏有那麽大的本事,隨隨便便就把薑家給整垮了。”

她沒有,但她老公有。

薑黎心中暗自竊喜,讓這個老頭偏心。

“要不是你得罪了霍均已,霍家會取消對薑氏企業的融資嗎?害得薑氏資金鏈斷裂,我大過年的,還要到處送禮,吃冷板凳,我這老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薑景山情緒激動之時,抬手拍了幾下自己的臉。

薑黎卻一臉輕鬆的說道:“哎,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

薑景山以為她是有辦法解決,眼底閃過一絲希望的光。

“你有辦法?”

誰知薑黎直接甩鍋。

“老薑,你沒錢找林思月要啊。”

眾人將視線看向林思月。

她急忙推拒:“我不是不想幫爸,可我一個女人,哪裏有那麽多錢幫薑家渡過難關。”

薑黎可不吃她這套。

“你不是就要嫁進霍家了嗎?你當初不是說要代替薑曦月報答我爸媽的養育之恩嗎?敢情是在給他們畫大餅呢?我就說不是親生的不行吧?讓你們偏心!”

薑黎撇了撇嘴,嘖嘖了兩聲。

“林思月,你這人真不厚道,用薑家養女的身份跟霍均已訂婚,這才一隻腳踏進豪門就不管薑家的死活了,你別忘了你當初還坑了老薑百分之十的股份當嫁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