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重的音樂和嘈雜聲裏,宋銘元並沒有注意到我,他隻是向吳潔蘭頷首致意,然後便落座了,小佳和他保持著表麵平和親密的態度,甚至在各懷心思的親友鼓動下,宋銘元還被拉到鋼琴前給小佳彈了一曲。

對於彈琴的提議,宋銘元顯得不是很熱情,然而吳潔蘭卻笑著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銘元那你彈一曲吧,都是自己人,不用害羞的。”其餘客人得了主人的支持,自然更是起哄,宋銘元這才皺著眉頭走到了鋼琴前。

我不大聽鋼琴曲這種高雅藝術,但也覺得燈光下宋銘元的側臉鎮定而優雅,手指在琴鍵上翻飛,柔和的音樂便流瀉出來,很美的場景,周圍也都安靜下來,大廳裏不再公放那些流行樂,客人也停止了交頭接耳,幾個小女生眼睛裏已經出現了迷戀和豔羨,當然那些目光是對著小佳投射過去的,宋銘元總有這種力量。

這之後便是乏善可陳的活動,有錢人家之間的互動交流,其實與其說是小佳的生日宴會,倒不如說是她爸媽拿來做文章拉攏各界關係,鞏固之前交際圈的活動。此時甜點已經全部就位,也已經沒了我什麽事情,正打算功成身退,卻被一個打扮金貴的小男孩撞了一下,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便又被同伴拉著跑掉了,是個虎頭虎腦很可愛的孩子,我看他一路跑到了大廳正中央的台子上,揪住吳潔蘭就撒嬌起來,吳潔蘭便把話筒遞給他:“那讓我們家勁來給姐姐說幾句生日的祝福。”

全場掌聲,小男孩踮了腳:“姐姐一定要生日快樂,記得嫁給又帥又有錢又對你好的人!還要記得給我買變形金剛!”

大家都笑了一陣,氣氛倒是被這孩子活絡起來,我有些詫異,也不知道這孩子什麽來頭。不過有錢人家大概就不大遵守計劃生育,比如宋銘元家裏,不是還有三個孩子麽,小佳有個弟弟或者也不值得奇怪,人家有錢,還能交社會撫養費。

之後吳潔蘭拿回了話筒,卻做了個全場安靜的手勢:“今晚小佳的爸爸還在荷蘭談生意回不來,但是他也不願意錯過這次生日會,所以特意視頻過來要和小佳說一聲生日快樂!”這之後果然幕布拉開,牆上掛了塊投影的屏幕,手提電腦聯機以後便是網絡電話接通的聲音。

然後有點蒼老但還有勁的男聲便響起了:“小佳,聽得見嗎?這裏是爸爸,祝你生日快樂,我在荷蘭給你定了禮物,雖然現在不能和你一起過這個生日,但是爸爸還是要祝福你。家勁也要乖乖的,爸爸給你也帶了禮物。”

這話說完吳潔蘭便也接嘴了:“小佳,媽媽也祝你生日快樂!你永遠是媽媽最驕傲的女兒!爸爸媽媽都愛你。”然後她開始唱起了生日歌,現場很火熱,大家一起打起拍子來,也都哼著歌曲。此刻本來我已經不再躲在柱子後麵偷看,已是轉身的姿勢,可聽了剛才視頻裏的聲音,我卻開始發抖,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也很陌生,我甚至不敢把頭轉回去,手握成拳頭,微微平複情緒,指甲都掐進了肉裏,卻渾然沒感覺到疼痛。

我十五歲生日那年,也有一個聲音隔著電話和時斷時續的信號和我說:“早早,生日快樂,爸爸雖然不能和你一起過生日,已經錯過了這樣特殊的日子很多次,但爸爸是在外麵奮鬥,一定早晚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當時我是帶著哽咽地嗯了一聲。

那時候條件並不好,我的爸爸去城裏打工,我和媽媽在老家,簡陋而貧窮,生日也不過是多打兩個荷包蛋,再下一碗所謂“長壽麵”,然後便圍著破舊的充滿裂縫的木桌子撲哧撲哧吃起來,一直吃到渾身熱起來,短暫地逃避冬天的寒冷,長滿凍瘡的手也能在溫熱的碗壁上捂暖,然後帶了點癢,一冷一熱,其實並不好受,但這種癢如今回憶起來,卻都充滿了想念。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我是寧可回到那時候的,那時候啊,那時候我什麽都沒有,可我又什麽都有。

然而如今這段蒙塵的過去,終於還是被人揭開來了,我心裏充滿了巨大繁複的情緒,卻終究還是鎮定下來。吳潔蘭堅持要我來的時候,我已經料到必定總有什麽原因,然而該來的終究躲不掉,與其消極地一味回避,倒不如迎頭回擊,水牛跑不過獅子,你追我趕的模式下,總是要最後力竭被追上,被咬住脖頸弄死的。然而低下自己的頭,把頭上的角露出來,去抵抗,卻還有活的可能。進攻永遠是最好的防守。我終於從柱子後麵轉了出來,迎麵對上吳潔蘭的眼睛。

那裏在燈光的照射下我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情緒,然而我帶了主觀情緒,再看她時,印象便全盤不同了。此刻的她不再僅僅是那個城府極深的有錢女人,原本可以解釋為自信的笑容,如今看來是刺目的**的驕傲和得意。

是了,她確實是得意的,也是有資本得意的,曾和我同甘共苦的父親,不是在情勢調轉之後就拋棄了我麽?而拋棄我,不過為的就是站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和她那個驕縱得無法無天的女兒,還有嬌憨的兒子。

我一直知道城市是充滿**和浮華的,可沒想到那些朝夕相處的人心,也是會變的,隻怕比城市裏倏忽的霓虹燈變得更快更徹底。城市的燈火那麽亮,雲層那麽厚,以前能看到的星空,在這裏卻再沒有看到過。

我的爸爸在帶我們來城裏以後的第二年,事業就麵臨了危機。我們都不是有文化、有背景的家庭,他那時也不過憑著一股拚命的闖勁做了一把投機生意,才有了點小錢,把我和媽媽接來以後卻也是捉襟見肘,加之投機生意,這錢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穩定的人脈和客源,本身又不是善於經營,才剛起頭的小廠早就埋下了傾塌的隱患,而我們沉浸在虛幻的快樂裏,什麽都不知道。

也大概是這個時候,我的爸爸遇到了吳潔蘭,而在這場宴會之前,我都不知道那個破壞我完整家庭搶走我爸爸的人,原來是叫作這個名字的,有錢人家的人,果真是可以把自己的信息保護得滴水不漏,而如今這個場景,想必吳潔蘭是好好調查過我了,我對她來說,不過是透明的。錢就是這樣無所不能。

是了,當年的吳潔蘭想必是美貌的,畢竟是世家出來的小姐,用高級化妝品保養出來的臉,就算是因為死了第一任丈夫帶著一個女兒,也是比我的母親更明豔動人的,你看,就是現在,也沒有那麽多歲月的痕跡,而我的媽媽,卻早早地因為過重的生活壓力和操勞變得憔悴幹瘦。一個貌美年輕又有錢有權勢的女人,或許大部分男人衡量下來,選擇的天平都是很容易傾斜的吧。所以我爸爸的出軌大概也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了。吳潔蘭什麽都好,和她在一起,不僅可以因為看到容顏更嬌媚的女人而賞心悅目,她的勢力和後台背景也很好地幫著我的爸爸度過了事業上的瓶頸。果然是雙贏的場麵。

然後一切就和所有的故事一樣走向了。享受過有錢日子的人是不願意回去的,我的爸爸開始或許是為了拚搏著維持住之前投機生意賺來的生活水準,最後卻在各種拉攏人脈的酒會裏迷失了。人或許都是這樣的,在一路的奮鬥中也一路失去,最後都要忘掉自己的初衷,忘掉良善,忘掉親密戰友,忘掉仁義,才能成功,才能站在萬丈光芒裏俯視眾生。

而那段對我父親來說是脫離掉過去,蛻變到一個上流社會姑爺的日子,對我和媽媽卻是煎熬,如刀子切割一般的鑽心。而仿佛生怕我們的糾纏,對方動用了很多方法,威逼利誘,弄得媽媽心力交瘁。

我還記得我們來到城市的第一年,我的媽媽為了挽救爸爸的事業,每天起早貪黑,打兩份工,為了節省,不吃飯,胃出血了三次。那一年,我從農村轉進城市的學校,因為土得格格不入,受盡了羞辱和奚落,英語完全不會,成績跟不上,被排擠,仍然堅信著父母和我都會挺過去,而如今,我們還沒有享受到城市的光鮮生活,未來的畫卷還沒有完全展開,生活和希望就這樣停滯不前了。

後來媽媽拖著多病的身體帶著我回了老家,女方那邊趕盡殺絕,一分錢都不讓爸爸給我們,甚至威脅我們的人身安全,整個偌大的城市,竟然是無處聲張無處求救的。在焦慮和痛苦中,我高考失利,本身或許憑著那些每天每晚的奮鬥,能考個二本的學校。最後卻是隻到了三本分數線,可三本需要更多的錢,那是我和媽媽無力支持的。我的爸爸已經為了討好吳潔蘭而拒絕見我們,自然不會給予任何幫助,他剛攀上大樹,自然是要抓緊一些。

那個晚上,我撕掉了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收拾好了行李和母親一起回家,然後開始走入社會打工。客服、端盤子的、保潔員、遊戲裝備騙子,任何一切的工作,我都做過。那一年,我開始意識到生活的艱辛和困苦無常,也開始知道友情愛情親情都脆弱不堪。

我的父親拋棄了母親,拋棄了我,背棄了愛情和親情,而我學校裏唯一交到的好朋友曾軒,也背棄了我。他跟隨著父母一起出席酒會,早就看到我爸爸和吳潔蘭出雙入對,也聽到了飯局上一幫上流社會的人一起坐著談論如何處理掉“可能會惹事的原配和拖油瓶”,卻礙於自己父母的人脈交情,選擇了什麽都不告訴我。直到最後才知道真相的我,在巨大的變動麵前自然變得暴躁和充滿了不能原諒的偏執。

所有事情都發生在暑假,那年暑假,我告別了大學夢想,告別了友情,告別了世界上原本我以為一切應該有的東西,然後夏天無疾而終了。

後來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爸爸的消息,無非是他正式入贅了那有錢人家,和那女人也又有了一個自己的孩子。一個兒子。有了繼承人,更是一切皆大歡喜,他們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而我和媽媽隻是他們快樂甜蜜人生裏的黴斑和汙點。

如今,在這樣的場合,我在屏幕上看到我父親投影出的臉,雖然知道那是虛像,卻還是咬住了嘴唇,直到咬出血腥的味道。他老了,在這個年紀,卻仍然是英俊威儀的,人靠衣裝,高級的服飾讓他顯得更加有氣勢,他一直是個長相很好的男人,不然吳潔蘭也不會看上他。

生活真是一團亂麻,我看了眼還在應付各種聊天搭訕的人的宋銘元,再看了一眼旁邊對著我笑意盈盈的吳潔蘭,不得不感慨人生的奇妙,世界上所有的人,通過你認識的人之間不斷不停地輾轉,總能有上聯係。生命和整個地球本身就很奇妙,而社會和人際卻更複雜。

電話卻在這時候響了,是宋銘元,我再抬頭,大廳裏果真不見了他,應該是早就不見了他,剛才我便看到吳潔蘭找到他引著他走了出去。我便和對旁邊的女孩說了句:“我有點事情,先走了。”然後躲到安靜一點的室外接聽了電話。

此時此刻,我有太多想要傾訴,想要找個人分享,然而在我開口之前,宋銘元卻說:“草草。抱歉,我下個月可能計劃安排得實在太滿,大概你媽媽來的話,我不能親自接待了,不過放心,我會找秘書安排非常可靠的專人司機的,你不用擔心。”

我勉強笑了笑:“恩,好的,沒事的,那你現在在哪裏呢?在開會麽?”

宋銘元模糊地應了一聲,然後便調轉話題讓我注意最近的天氣變化,晚上多穿點衣服,我卻什麽都沒聽進去,突然心裏就涼了半截。前一刻重新見到我父親給了我太多的衝擊,而宋銘元此刻的模棱兩可,卻仿佛是一桶水,把我徹底澆醒了。我突然想起吳潔蘭剛才那個誌得意滿的笑容。然而此刻,我仍然是什麽都不會做的,她想的無非是激怒我,最好我受到這樣連續的打擊,當場便失了風度,像個女瘋子一般鬧騰起來,那才是正中她的下懷。因為如此一來,我的名聲可以說在這個上流人雲集的圈子都要傳揚開來,這樣無論宋銘元和我如何如何,都要麵子上難堪,這種名聲要始終阻隔住我們。

而情態不明,我雖然對於宋銘元微小的欺騙感到難受疼痛,卻還是想選擇相信他,或許他下個月是真的很忙,也或許他剛才和我說在開會不過是個善意的謊言。沒有坦坦****的人,願意說謊,或許也還是一種重視,畢竟當年,我的父親,卻是連個假象都不肯給我們的。

合上手機,我低頭笑了笑,再次看了一眼大廳裏的大屏幕,即便我能在這裏直視吳潔蘭,卻還不是做什麽的時候,我的心裏很亂,那些一直被刻意避免的過往,還是呼嘯著來了,然而值得慶幸的,我卻再沒有過去那般慌亂。

我不曾原諒過,可是,再見了,爸爸。

我走出宴會,外麵的風吹了我一臉。

當天晚上媽媽倒是又給我打了電話,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關照著,她對於我找到一份正經工作很是高興,這幾天語氣的尾梢都上揚著,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她關於今晚的際遇,最後確定了一下她來的日期:“啊,對了,媽媽,上次和你說帶來見你的人可能有些不方便,不過正好我們倆好久沒單獨聚過了,我做的菜也有點樣子了,到時候給你嚐嚐。”

電話裏媽媽的聲音雀躍而且欣慰,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裏的難受,掛了電話以後在陽台站了很久。

第二天宋銘元便來看我了,提了很多水果,坐在沙發上就幫我剝起橘子來,我們都沒有提到小佳和那個聚會的事情,我隻是和他提了法國進修的事情,他倒沒顯得很反對:“是短期的麽?短期的那種一個月到三個月的我覺得很好呢,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去吧。”

然後他一個不當心,手裏的橘子濺出汁水,灑到了他的衣袖上,白色的袖口馬上帶了一個汙點,宋銘元擦了擦,很不在意地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我:“一個月三個月這樣,如果事先定好計劃,我還是能在之前趕工把手頭的工作壓縮完成的,弄個年假倒是可以和你一起去法國一趟。”然後他拿手捏了捏我的臉,“你那時候應該能做出法國大餐一樣豐盛豪華的菜色了吧?”

這麽調笑著,我的情緒倒也好了點,宋銘元見我笑了,卻還是覺得不夠一般欺身過來,貼著我的耳朵低低說:“我和小佳把婚約退掉了,你如今是正大光明的,不用擔心是所謂第三者。”

我沒料到他會說這個,也更沒料到他會做這個,一時間隻是張了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宋銘元卻摟住我,把嘴唇貼在我額頭吻了一下。他正打算說什麽,我的手機卻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裏麵是嘈雜的聲音,震耳欲聾的迪廳音樂。

號碼顯示是吳秦,但接起來我喂了幾聲對方都沒有回答,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大著舌頭說話:“草草麽?能來接,接我一下麽?”我一聽就是知道吳秦八成又是喝醉酒了,果不其然,他艱難地說完這句,打了個酒嗝,才吞吞吐吐地繼續道,“我,我在北橋這邊的高級會所,喝得吐了,回不去,你,你找個人接我一下吧。”

他的聲音聽著很難受,而等我詢問的時候,這家夥已經沒力氣握電話一樣地掛了。

宋銘元聽清了電話內容,臉色顯得不是很高興:“吳秦,是之前和你一起玩遊戲的那個麽,怎麽這個時候在會所裏喝醉了打電話給你?”然而他還是披了外套,拿了車鑰匙準備出門,“別傻站,草草,跟上,不是接你的朋友去麽?”

一路坐在宋銘元的車上,其實我內心是擔心吳秦的,他和我一樣,也不是主流文化裏推崇的社會精英模式,可吳秦隻是迷戀二次元,原先是煙酒不沾的,這次喝成這樣實在是蹊蹺。

等我終於踏進這家音樂震天的會所,看到那些扭動著腰肢的人,在閃動的燈光裏投射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影子,才覺得眩暈。好幾個喝的醉醺醺的人就這麽橫衝直撞地走過來,把我撞開出一段距離,宋銘元趕緊走上來護住我,在他張開的雙臂形成的保護圈裏,我才能騰出手給吳秦打電話,好不容易才聽清他說自己在廁所,掛電話之前就是一陣嘔吐的聲音。

之後是宋銘元把他從男廁所裏拖出來的。會所的廁所這裏稍微遠離了跳舞的大廳裏的喧囂,宋銘元架著爛醉的吳秦出來時候我被響動嚇了一跳,吳秦無力地掛在宋銘元的肩膀上,臉色是不正常的青白,渾身也泛酸味,宋銘元倒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好在吳秦整體來說是個配合的醉鬼,隻是渾身綿軟無力的讓我們帶了出去,沒想到坐上宋銘元的車之後,我們卻遇到市中心的擁堵,不得不常常刹車,中途再遇一個紅燈的時候他終於忍受不住,踉蹌地推開車門,就在馬路上吐起來。

我連忙跑下去拍他的背,給他順氣,卻聽到吳秦氣若遊絲一樣的嘀咕著什麽,湊近一聽,才知道他說的:“別回家,我媽來看我了,別這副樣子回去讓她看見,會擔心……”

我轉頭看到宋銘元坐在駕駛座上往這邊望,再看吐得趴在地上的吳秦,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心酸。剛才扶吳秦出來碰到和他一起來的朋友,才知道這家夥最近是從良了,也不再玩網絡遊戲了,正正經經地找了份工作,很努力地工作著。這次是公司裏一個高層牽頭的聯誼活動,吳秦原來是對這樣的形式化活動很厭煩的,作為一個宅男,他更傾向安靜的一個人的空間,然而為了迎合同事們的口味和情緒,還是硬著頭皮來了,也開始學會不要拂了大家的興致,有敬酒就喝。

這或者就是成長了,吳秦終於開始走入主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這樣商務地、非商務地陪酒,以後還有很多很多,他明明最討厭的,現在卻努力適應著,為了不讓家裏的媽媽擔心,無奈下才想到打我電話求助。

可是我看著這樣的他,還是難受了。月亮的光華灑了一地,宋銘元穿著講究,永遠帶了貴氣,他坐在車上,我和吳秦在馬路上,雖然他很耐心地在等我們繼續上車,可我卻第一次強烈的意識到,我和他之間,有很深的距離。

但我還是不想他對吳秦總是留下這麽差的印象,重新扶了吳秦上車,宋銘元聽了我的解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臉上是很認真嚴肅的神態,看了一眼昏睡過去的吳秦:“所以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人也都是多麵的。”然後他湊過來幫我綁了安全帶,“草草,無論什麽時候都要相信,有時候可能有些不好的事情,但或許是假象也或許是真的,但不論如何,那麽做的人,可能也有很多無奈,他不想這樣的。你懂了麽?”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點了點頭。宋銘元過來吻了我一下:“遇到讓你挫敗沮喪的事情,不要離開,不要逃跑。有些人以前做錯過事情,總有報應,不管他們想不想要。”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感而發宛若受報應的人是他一樣,聲音裏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味道。

我低頭:“我媽媽馬上就來了,你真的不能和她見個麵麽?”

宋銘元愣了愣,苦澀地笑了笑:“現在還不行。我很喜歡你,你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這不是搪塞推脫的借口,不是我對這段感情不認真所以不願意見你的媽媽,你以後會明白的。”

我總覺得今晚的宋銘元神神叨叨,有點怪異,但是安置完吳秦,時間也不早了,當下也便沒有深思,畢竟最近煩心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之後讓宋銘元偽裝成吳秦的好友給吳秦的媽媽打了個電話報平安,說吳秦今晚就住這裏不會回去之後,我便也和宋銘元道了別。他站在小巷的巷頭,一路目送我轉進弄堂,我覺得心境便突然又平和安定起來。他站在那裏,總有種鎮定的力量,不論我們之間間隔了什麽,不論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過往,我始終覺得,宋銘元自認識我以來,自交往以來,對我總是善意誠懇的。

然而我當時確實不明白有些過往真的能讓人無法麵對,他對我確實從來都是善意的,我卻還是希望那些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媽媽來的那天是周一,我向師傅請好假就去了城南的汽車站,這裏正在修路,到處是車和人,在正午的陽光下一曬,路麵便蒸騰起煙塵。路況非常不好,顛簸得很,宋銘元開進來的時候堵了很久,記得吳秦曾經和我說過,堵車就是明明隻有一站的路,你在這個一站的路程裏吃掉了一個漢堡,三對雞翅,一大包爆米花,可是下車的時候,你又餓了。如今想來,這話果然非常有道理,聯想到吳秦最近改邪歸正的表現,他果然還是個新時代的好青年。

宋銘元的車裏開著空調,但開開停停的這段路程裏暴露在陽光下因而積聚起來的熱量還是讓我發燙,甚至錯覺屁股上已經是點了火的火箭。偷偷看了宋銘元一眼,他此時卻正襟危坐在駕駛位上,沒有戴墨鏡,眼前刺目的陽光讓他也不得不眯起眼睛來,錯覺下仿佛目光都帶了銳利的殺意,大概從反光鏡裏看到我在看他,他回了頭:“你在想什麽?為什麽盯著我看?”

我挪了挪屁股,讓自己坐得更舒服點,空調的冷風吹著,想到馬上能見到媽媽,心情舒暢得不得了,說話間果然便有些得意忘形:“沒看什麽啊,就是你開車也很嚴肅,怎麽坐姿都不變的,而且這一路這麽熱,我喝了一瓶礦泉水,你怎麽一滴水沒喝,不難受麽?我聽說常常開車的男人因為不大喝水會對男性健康有很大威脅。你這麽年輕,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宋銘元把眼睛眯得更細長了一點:“我沒像你一樣說話,自然不要喝那麽多水,而且喝水了,這個時候能下車上廁所麽?憋著才是男性健康更大的殺手吧?”

我有些赧然,被他這麽一說,倒又口渴起來,仰著脖子就又是灌了一口。誠然,如他所說,這一路上雖然堵車,我的嘴巴和思維靈感倒是沒堵住,經過這幾天的折騰,終於恢複了蓬勃的生機,鬱鬱蔥蔥起來。這種積極正麵的情緒在宋銘元打電話來告訴我,他安排好了工作,能夠勻出時間陪我去接我媽媽的時候達到了頂峰,這無疑讓我很受鼓舞。

即使吳潔蘭讓我深受挫折,但是似乎帶了點宿命的味道一般,人生確實總不會是永遠的逆境,生活裏雖然充滿了艱辛,但總有一個或者兩個理由讓你不論多麽困頓窩囊絕望,都始終不放棄活下去的希望,即使是無盡的黑暗裏,也隻需要有一束陽光穿透,隻要一束。每個人努力生活的人心中都藏著這樣的信仰:我會活得更好,一切都會有的。僅僅的一束陽光,卻能鞏固住這樣的信念。

如今的狀態讓我很受鼓舞,我有了正式的工作,慢慢就會更有能力讓媽媽過上舒服的日子,宋銘元也沒有騙我,他拒絕了婚約,遵守了承諾幫著我一起招待媽媽,之前也並非推脫。雖然未來仍然艱辛,前麵沒有鋪就了玫瑰和黃金的坦途,而是仍然被籠罩在迷霧裏,但何苦提前擔憂起來呢。這一刻,我內心是不可抑製地湧出暖意的,像是什麽東西要融化一般。

雖然我們在去車站的路上就堵了一個多小時,但媽媽坐的那班次的汽車果然還是晚點了,原本是勸說她坐火車來的,可她還是倔強地為了省錢選擇了悶熱又顛簸的客運大巴。

“別擔心,回去的車票到時候我去買,直接拿來給你媽媽,她總不好再推脫了。”宋銘元摸了摸我的頭安撫道,“你的宿舍方便再住個人麽?我安排了酒店的雙人套房,你可以陪著你媽媽住幾天,就在你工作的酒店,這樣還能帶你媽媽參觀下你的工作場所。”

他雖然還是一貫的冷靜自持,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他整個人都緊繃著,一種蓄勢待發枕戈待旦的感覺,仿佛要迎接的不是我媽媽,而是比他的工作項目更棘手的東西。然而這種感覺隻是一瞬間,等我再打量宋銘元,他又恢複了之前的氣定神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高挑而且出眾,鶴立雞群一般。

等待的心情是焦急而複雜的,可真正看到媽媽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人群裏的時候,心情卻意外平複。她拿了很多包,都是花花綠綠不洋氣的,臉色並不好看,路麵揚起的那些煙塵黃沙仿佛都落在她臉上一樣,頭發是沒有刻意打理的毛躁,隨意用手捥了紮在腦後。我沒來由得便一陣心酸,她原本也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然而麵對很多人可能會嘲弄的“鄉下人進城”一般的此番場麵,宋銘元卻是十二萬分的得體,一直很溫和禮貌。

我和他一起分開人群走向我媽媽:“媽媽!這裏!”

好不容易終於穿過了所有障礙,我終於撲過去,給了媽媽一個擁抱,她的身上還是年幼時候那些溫暖柔和但堅定的氣息。

“媽媽,你看坐這便宜大巴拎這麽多包裹多累啊,臉色一看就是暈車得快要吐了。”我給媽媽遞了瓶水,才想起身邊的宋銘元,“這是我之前和你說的朋友,正好今天有空,一起來接你的。”

宋銘元喊了聲阿姨就很主動地包攬了地上所有的包,搬了幾趟才全部弄到車上,比我所能想象的更耐心,畢竟車站到我們停車的地方也有很大一段距離,天很熱,這麽來回下來,宋銘元的臉上已經流下汗水。這樣體力勞作一般的活兒,似乎擱在他身上還是很違和,然而他隻是沉默而且謙和地做著一切。

而讓我奇怪的,媽媽竟然就這麽順手把包都交給他拿了。這完全不是她的作風,她一向是個要強的女人,自從發生爸爸的事情之後更是如此,對於外人,能不麻煩絕對不麻煩。這次該是她和宋銘元的第一次見麵,可她卻這樣默不作聲甚至根本一句推辭都沒有地把這麽多包裹都給了宋銘元,自己手中都不提一個,就站著和我說話,冷靜地看著宋銘元一趟趟地拿著包裹來回。相比宋銘元的禮儀,似乎倒有些說不過去了。而談話中,媽媽也隻是問了我的近況,對宋銘元的家庭狀況或者背景一點打聽的興趣都沒有,這也太反常了。

“媽媽,剛才介紹的宋銘元就是之前和你說過的和我在交往的人。”趁著宋銘元走開,我主動提起這個問題,不知道宋銘元給媽媽的第一印象怎麽樣,我畢竟還是緊張的。實際剛才我和宋銘元是牽著手的,但是媽媽似乎忽略了這個事實一般沉默著。

“這包裏是新鮮的草雞蛋,我自己養的雞下的,帶來給你們嚐嚐,小心點拿。”還沒等我有機會聽到媽媽對宋銘元的評價,她卻指著走回來搬運最後一次物資的宋銘元提醒道。

她今天很詭異,完全不是原來的風格,然後重逢的喜悅到底還是充斥了我的頭腦,對於在車站這樣的小插曲,我並沒有在意。畢竟媽媽長途跋涉,下車精神狀態一定不可能是最好的,不願意說話或者疲於交際也是非常可能的。

這種狀態果然在下榻酒店時候得到了緩解,媽媽洗了把臉,終於露出了笑容:“丫頭,你胖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宋銘元公司還有事情,我看他站在門口和我媽媽單獨說了些什麽,大約是道別,就朝我點了點頭離開了。

之後倒是聽到風聲的吳秦跑來蹭飯,廚房的師傅答應借給我們用半小時,媽媽就大展身手做了一桌的家鄉菜。

吳秦覥著臉介紹自己:“阿姨阿姨,我是草草最好的朋友,一起闖**的!我叫吳秦,我們曾經一起合作創業過!”

媽媽笑得很濃,給吳秦夾了菜:“你這孩子真討喜,來,多吃點,一個人在外闖**,不管男孩女孩都不容易,咱們草草以前還有很多地方麻煩你啦。”

和宋銘元不同,媽媽對待吳秦顯然熱情,恢複了她一貫的風格,我有些疑惑,或者是因為吳秦和我一樣,同是草根階級,所以和對方交談比較沒有代溝沒有壓力,而宋銘元天生給人距離感?

媽媽去洗碗的時候我果斷把這個問題丟給了在剔牙的吳秦,他自從上次酒後失態之後,如今是越發的人模狗樣了:“宋銘元?我剛才聽見宋銘元和伯母在說話啊,挺熟悉的樣子,怎麽伯母會對他沉默不理睬呢?剛才他們在陽台,我在另外一邊的窗台抽煙,感覺他倆完全不是第一次見麵啊,你難道今天才介紹宋銘元和你媽媽認識? ”他抓了抓頭,“不像啊。我沒聽到具體在說什麽,但是他們確實對話很頻繁,而且神態上感覺也是之前見過的。”

這之後宋銘元一改平時雷厲風行的作風,倒是閑散起來,每天準時地到賓館來報道,有時候是幫忙出門買買東西,然後就窩在家裏幫著我和媽媽收拾東西,甚至會坐在沙發上陪媽媽一起看電視,這讓他整個人的鋒芒都收斂起來,像個一般的平常人一樣給人溫和柔順的感覺,而更多時候,當我帶著媽媽去買衣服或者逛街的時候,宋銘元就變成了任勞任怨的司機。

在我的鼓動下,媽媽做了個卷發,然後我和宋銘元把她推搡著弄進了美容院,之後我們一起重新買了些質地良好穿著又端莊的衣服。如此幾天下來,大約也是休息得好,媽媽一掃當時那種灰黃的氣質,臉頰上也重新紅潤出來。而在一次試衣服時,她把我拉到一邊:“你和他在一起開心麽。”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媽媽問的是宋銘元,此時他真站在外麵等候我們,非常耐心。我看了一眼媽媽,這是她第一次正麵和我說起宋銘元:“恩,他對我挺好。”

“你其實也不確定的吧?隻是現在相處著感覺不錯對麽?”此時媽媽的口氣平淡,但內容卻沒含糊,我有些不知所措,剛才回答的時候一刹那的停頓仿佛隻是習慣性的,我並沒有多想,如今她提出來,便是無言。

她脫下身上剛試的衣服,摩挲了一下帶了奢華花紋的表麵:“有些東西不是我們這個層次消費得起的。華美的東西看著總是很好,穿著或許也是舒服的,但僅僅這樣一件上衣,如果沒有相稱的褲子或者裙子來配,穿上也隻會顯得不倫不類,而不可能有當初這衣服在櫥窗裏的華麗,更不可能因為它的標價就給你增色。”媽媽抬頭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草草?”

她的聲音柔和而帶有勸誘性,然後她換上了自己剛才看中的那件價位中等的素雅衣服:“你看,這件顯得更合身不是麽?穿著也更舒坦,不用擔心別人探究的目光,因為這衣服本身就符合我的社會定位。”

我下意識地辯駁道:“可是人可以不停嚐試的,媽媽,你可以保留自己原來的穿衣風格,但是也可以偶爾試試新花樣,隻要不停努力賺錢,買了衣服也可以買褲子。我知道喜好學院風的人突然要穿出嘻哈的樣子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從定位裏扭轉出來,總要經曆最開始的不倫不類,但漸漸地習慣了也就好了。你看,保險起見,你可以兩件一起買的。”

媽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草草,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不可能同時買兩件的,隻能拿一件。”

這之後媽媽便沒有和我再說話,但從那番談話裏,我已經知道,她是不讚成我和宋銘元的。這樣的結果雖然算是意料之中,卻還是讓我挫敗。大概是情緒顯示在了臉上,宋銘元也有點擔憂地看了我兩眼,而媽媽卻並沒有再理睬我。在那個專櫃,她最終兩件衣服,一件都沒有拿,推脫說想貨比三家,再看看做定奪。雖然分明在這裏已經貨比好幾家地看了,宋銘元聽了媽媽的話還是很溫和地點頭了。看到他這樣努力地想要討好,想要贏得好印象,甚至把工作也暫時丟到了一邊的陪伴,而媽媽在背後已經把他判了不是死刑就是無期,我覺得心裏酸澀,雖然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但我總是想要得到祝福的。

這之後我們去麵店吃了一碗麵,今天本是周末,此時很大眾的麵店裏便是人頭攢動,可能排隊一個小時終於端上麵之後還沒法找到空位。宋銘元原本提出去飯店,他可以很容易的訂到包廂而不用大家一起去擠這裏的陽春麵,而媽媽拒絕了他,這種拒絕甚至帶了點不近人情的無理取鬧,她說她隻想吃陽春麵。

宋銘元大約有點摸清了媽媽的態度,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便一馬當先地擠去排隊買麵了,我和媽媽先占了座位在一邊等。

“媽媽,我知道你對有錢人沒有好的評價,我也知道我和宋銘元懸殊大,但我很喜歡他,我想試著和他在一起的,爸爸是那樣的人不代表宋銘元也會是。”

果然說到爸爸,媽媽的臉上顯露出一些不大舒服的神色,她從來不願意觸碰這個問題,即便是我,提起這個人讓她尷尬其實也是逾越了的,但我咽了咽口水,還是繼續了下去:“我知道我這樣想你會覺得我很愚蠢,也可能你能拿出很多實例證明,百分之七八十如此門第不平齊的婚姻最後都失敗了,但我就是那種還抱著夢想活在世界上的人,我願意去相信一些美好的東西。”

媽媽張了張嘴,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因為這時候宋銘元已經端了麵朝我們走過來了。這樣的他顯得有些手忙腳亂而且狼狽,胸前甚至因為擁擠被潑到了一點油漬。媽媽眼睛幽幽然地看了一眼宋銘元,然後再看了一眼我:“也許他是個特例。”

我終於看到媽媽開始鬆動,便加了一句:“宋銘元其實是個好人。”媽媽知道的,我從小喜歡的便是內心善良溫柔的人,因為爸爸的事情畢竟對我也有影響,我偏好那些沒有攻擊性的東西和人。

而這句話卻似乎起了反作用一般,媽媽低頭,我隻聽到她低低地笑聲:“也許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還想深問,宋銘元卻已經走了過來:“麵好了,來,快點吃吧。”說完他很體貼地幫我掰開了一次性筷子然後遞了過來,我感激地對他笑笑,便撲哧撲哧開始吃麵,然而心裏對於媽媽說了半截的話卻還是充滿疑惑。

但這種疑惑在酒足飯飽之後得到了解答,媽媽大手一揮,折回了剛才的櫃台,讓售貨小姐把剛才試過的兩件衣服都拿了出來,然後她想了想,買了那件奢華氣色的。

她對我笑了笑:“也許我老了,該聽你的,試試新的口味。如果這衣服你們看著覺得好,我想也不至於差到哪裏。草草你覺得這件媽媽穿了讓你高興,那就這件。你的高興總比媽媽的口味重要。這衣服說不定確實沒有我想的那麽不合身。”

對於媽媽話裏的內容,我知道得清楚,隻能咬了咬嘴唇,心中卻對她能這樣理解和換位思考充滿了感激。

宋銘元大約也體味出話裏的潛台詞,甚至像個小男孩一樣堅持這件衣服要由他來買單,付錢的時候手都有些微微地顫抖。看著他這樣子,我除了覺得有些好笑,心裏卻也是被柔軟地撞擊了一下,整個塌陷了一般,這種為一個人陷進去的方式,卻也並不覺得是壞的。

這之後的逛街,氣氛便更輕鬆了,媽媽也終於對宋銘元和顏悅色起來,也開始詢問他一些家常,宋銘元很樂意地回答著。

“伯母,這樣吧,待會兒我們回去正好要路過一個醫院,最近我公司裏正好組織員工檢查,就在這三天裏,你可以順帶進去一起檢查,很方便。”宋銘元看氣氛緩和,也開始提議。

媽媽有點遲疑,他便繼續說道:“草草也一直很擔心伯母的身體,這次一起檢查一下,也算讓她別再疑神疑鬼的了,而且檢查很快,醫院那邊都是非常專業的。今天可以先把一部分身體檢查做了,驗血之類的等明早上午空腹再過來一趟。”

如此幾番勸說下,媽媽終於點了頭,卻也有點無奈:“我一把年紀了,肯定有點小毛病,常常有時候疼什麽的,但也隻是小病,不礙事,你們知道,經常小病的人反而不會有大病。倒是你們年輕人,尤其是你,應酬多,一直喝酒抽煙,才要當心別把身體搞壞了。”

宋銘元笑了笑,過來摟了我:“不會的。我的身體以後不隻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了,草草也有所有權,會好好注意保護不讓草草的財產貶值的。”

這是宋銘元第一次在我媽媽麵前和我態度親昵,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他,順帶看了眼媽媽的表情,她此時並沒有露出厭惡或者煩躁的情緒,隻是微笑著看著我們嬉鬧。

宋銘元是很會見杆爬的人,自從見了媽媽在我和他的事情上鬆口,他便似乎放下了一大口氣。本來和我們一起逛街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心裏有事,情緒並不高昂,如今倒是恢複了元氣一般把我摟得更緊了些。

下午我們便向醫院駛去,此時車窗外陽光明媚,雖然天氣預報說了會有雷雨,卻哪裏有半分烏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