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之前的那段插曲,我和宋銘元再見的時候我的底氣也很不足了,他倒是大方得很。我把那晚的衣服遞給他。他挑了挑眉:“沒有什麽要說的了麽?”然後便撐起下巴看我。
我有些結巴:“王南不是我男朋友,但那時候說穿太尷尬了。”實際上我在當天晚上回去路上就和王南攤牌了,他大約因為認識了宋銘元,心情很是高興,雖然陰沉了臉色,但好歹還是彬彬有禮地把我送了回去。
宋銘元高深莫測地哦了一聲:“王南不是你男朋友,那你男朋友呢?”
我內心掙紮了很久,還是決心示弱一回:“不是站在我對麵麽。”
宋銘元聽了這句顯得心情大好,但仍然不放棄地調侃道:“草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沒記錯的話,我昨天晚上就站在你對麵了,然後看著你‘男朋友’介紹你,恩,這種感覺很奇妙。”
我有些語塞,但覺得偶爾也要給宋銘元一點危機意識:“其實你可以往好的地方想嘛,我有人追求不是也顯示了你品位的卓絕麽?越多人追才會讓你越有成就感和成功的自信啊!畢竟我這麽優秀,很多人競爭這個是很正常的,你以後都要學會習慣。做好你自己,好好對我才是真道理。”
宋銘元聽完我的話,本身還帶了點嚴肅的臉上馬上就崩不住了:“我品位很卓絕麽?”然後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雖然你的外形是不錯的,但是一開口就暴露了啊,我還以為我口味一直很獨特很重,難道現在這樣的才是主流口味麽?”
我被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我聽說王南回去以後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升職任命。”
宋銘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我見他不表態,隻要厚著臉皮繼續下去:“雖然是升職,但是卻突然人事調動到了外省,而且不符合一貫的常例,事前一點風聲沒有,非常突然的調動。”這些都是王姐和我說的,王南的調動真的甚至連個餞行的宴會都來不及辦,外省的公司一個勁頭地催他,待遇倒是意外的好,甚至連房子都安排好了,顯然是想讓王南在那裏長期發展。
“是不是其實你也是緊張的?恩?”我拉了拉宋銘元的衣服,“雖然我不是特別好,也沒有錢,文化程度好像也不大高,喜歡我的人都口味重而且獨特……”
宋銘元這次有些失笑:“是,我緊張了。我才出差幾天,你身邊就多了個人,還逢人就以你男朋友自居,我沒想到和我口味一樣獨特的人真的是越來越多了。”然後他湊過來親了親我的左臉,“我口味現在都這麽獨特了,適合的人也不多,你這樣的奇葩大概也不會再遇到的。”他一邊說著,手就一邊撫摸我的脖頸,在頸動脈的地方停了下來,“所以,遇到了就要馬上摘下來,把花移栽到我的私人花園裏來。”
聽著他的話配合著在我脖子上流連的手,我不禁抖了抖,仿佛他這一下下去真的要當摘花般扭斷我的脖子,宋銘元大概看到我的反應,終於把手收了回去,我整理了整理情緒:“雖然隨手摘花是不文明的行為,而且破壞生態環境導致植被減少,最後可能會導致水土流失,什麽沙漠化,但是偶爾采一朵,不是為了一時的視覺愉快而是為了長久養護的話,還是可以原諒的。采了花去了根往花瓶裏一插,等花枯萎了或者有了新的就替換掉,這樣就是耍流氓。”我咽了口口水,宋銘元鼓勵地看著我,於是我才行進到了今天的正題,“這麽說吧,你就是把花好好地移植到了你的私人花園,還有一點是要注意的,就是不能在花園裏種其他的花了。”
宋銘元眯了眯眼睛:“一朵也不行麽?”
“一朵也不行。”
“哦。”宋銘元歎了口氣,“那是不是對我唯一一朵花,還要灌水施肥抓蟲,不讓她偏離軌道生長?”
我點了點頭:“對的,你能這樣做的話,這朵花以後就隻對你一個人開。你在她身上所花的時間也是值得的,她開起來會很漂亮會很香,而這些漂亮和香,都是你一個人的。”
宋銘元看著我嚴肅的表情,笑了笑,竟然湊過來把我攔腰抱起,這時候我們正在他的書房裏,他抱了我,坐在一邊的軟椅上,把我就這樣放在他腿上,然後他給了我一個擁抱,吻了吻我的下巴,把腦袋親昵地靠在我胸前:“恩,是呢,我會注意澆水施肥的。”他仿佛很高興的,又抬起頭吻了吻我。
我努力保持清醒:“那小佳是誰?你說沈眠是你妹妹,跟了母姓,又因為身體不好,一直送在英國治病,那小佳不至於又是你妹妹吧?你家超生得太嚴重了。”
這話下去宋銘元的動作就停下來了,我挪了挪屁股,看著他皺起的眉頭,覺得情況急轉直下。
“小佳?是誰和你說的?”宋銘元的臉色看上去也並不好,仿佛興致被很大地破壞了。
“我之前做你看護時候你就和這個小佳打過電話的,態度很親密,而且小道消息裏我也聽說你有個女朋友叫小佳。”
宋銘元很不滿小道消息:“不是女朋友。”然後他加了一句,“嚴格說來是未婚妻。”
我模擬過宋銘元的答案,無非是解釋,這個女朋友是以前交的啦,一遇到風華絕代的我立刻就了解了對方的膚淺,棄暗投明的要和我在一起了,然後再央求央求我原諒他以前的荒唐,最後來個保證什麽以後不會和原來一樣花花公子了。連下的台階我都給宋銘元找好了,他可以以此就扯平了王南的事。現在卻沒想到宋銘元那位小佳,不是什麽女朋友,竟然真的是未婚妻。
這件事情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呆傻之下我都忘記了從宋銘元腿上蹦下來,還維持著老動作讓他圈在懷裏,然後我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那你是不是打算和我談戀愛,和她結婚?”問完才覺得多此一舉,可是宋銘元現在也並沒有明確地發出讓我滾蛋的指令,相反地,今天他很縱容我,態度如以往,就和任何一對情侶一樣相處著,我一時摸不清他什麽態度。
大概看我呆愣著,宋銘元把我收了收緊,對著我的耳朵就是一口:“雖然是未婚妻,但是我已經有我的花了。”我被他咬得有點疼,拿手擋了一下,他就就著咬起我的手來,但用的力道並不大,隻是感覺手心有些濕潤的癢,宋銘元更得寸進尺,輕輕舔了舔我的指尖,然後把手指含著吻了吻,“我的花據說會開得很漂亮,有很好的香氣,而且是朵會鬧脾氣的花,我沒有力氣去養其他的花了。”
我嚅囁道:“可是小佳是未婚妻的話,怎麽辦呢?你去退婚?那我就是第三者了。”
宋銘元拍了拍我的腦袋:“我之前什麽都沒和你說,這是我的不對,但是我都會處理的,小佳是未婚妻沒錯,但是那是遇到你之前的事情了,而中間那段假裝腿腳不方便的日子,也讓我覺得小佳無論如何都不能做一個合格的結婚對象,假設你不出現,我也不會和她在一起的。在她們眼裏,我是有錢的長相也好的,一旦其中一個要件不存在了,我就不是我了,你看,我進醫院時候,小佳一次都沒聯係過我,反倒是你,萍水相逢地在照顧我。她常年在國外,本身每天都要和我打電話撒嬌,我那時候覺得能容忍她,想著她也不過是個小女孩,現在卻是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到。”
我被間接地表白了,心裏很有點暈乎乎,但卻還是有些擔心:“那你要怎麽和小佳她們那邊說?你們不都是商業聯姻麽?能拒絕麽?會不會對你的事業產生大的影響?”
宋銘元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真的會對我的事業有很大的不利影響,你會為了這離開麽?”
我搖了搖頭:“不會的,我是很自私的人,隻要你還喜歡我,隻要你衡量下來,願意去犧牲事業都要讓我在你旁邊,我就不會離開,除非你覺得後悔了,那樣我也就沒有留下的意義了。”
宋銘元聽到我這樣的回答,卻很高興:“對,我就需要你這樣的回答。草草,你不要自卑,我希望你不要在我麵前拘謹,也不要什麽都隻顧忌我,你和我是平等的,而且感情本身就是自私的占有欲,我很高興聽到你願意為我自私。”
“即使你為了小佳的婚事會遭受一點壓力,我也希望你要繼續堅定地自私下去。”宋銘元吻了一下我的鼻尖,“來霸占我的花園吧。”
都說波穀過後才會有波峰,人生總不可能是過不完的波穀,我和宋銘元互相坦誠地把話說開以後關係倒像是突飛猛進了一般。大概熱戀的人都一樣,原本那些看來很不可理喻的情侶相處模式現在倒是津津有味。我們會漫無目的沒有主題地煲電話粥,直到耳朵都發燙,舉著手機的手都開始酸澀。有時候我也會去買一些看起來很傻氣的情侶衫或者情侶用品,比如現在我和宋銘元穿在身上的T恤,我買的時候隻是圖一時好玩,這些衣服網上買家秀看起來不錯,但快遞到手上卻發現大多顏色豔麗大眾,價格低廉,當時並沒想過宋銘元會穿,畢竟這實在不符合他的品位和身份,我就放在了宿舍裏,結果有次他來宿舍看我,意外翻到了這T恤,倒是反而很主動地拿來穿了。
如今我們穿著這樣的衣服走在人群裏,我偷偷望一眼牽著我手的這個男人,覺得幸運而且安心。普通的衣服,就算是流俗,也可以因為融入人群裏而不再特別。喜歡或者愛的最初可能是由於對方的獨特,但當這種感情繼續的時候,心裏卻也會矛盾地希望著對方變普通。宋銘元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優雅強勢鎮靜,這是他永遠能保持的姿態,似乎這個世界對於他都是得心應手的,我從沒見到他慌亂或者失態。這樣特別優秀的男人,總是會有很多女人喜歡的,不論真心還是假意。在最初的開始,我也因為這種特殊而對他開始注目得更多,而隨著交往,看到他身邊行走的那些貌美又得體的姑娘那麽多,卻又開始私心地由衷希望這個男人會變得普通,普通到沒有其他女人會來覬覦。
有時候我又覺得不真實,比如看著宋銘元穿著居家的衣服在廚房裏洗菜:“我要下樓倒個垃圾,放你一個人在廚房沒事麽?你從來沒做過飯吧?小心煤氣,切菜也當心手指。”
宋銘元聽了有些忍俊不禁,抬起沾了水的手就過來摸我的頭:“我發現你對我還真是有很大偏見,我也是會自己做飯的,而且做得也不差,大部分時間讓家政做或者外食也不過是為了節省時間。”然後他朝我眨了眨眼睛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像我一樣有一個不省事的弟弟和妹妹,也會練就一身本領的。”
我拎著垃圾袋揮退了他的手,就蹬蹬地跑下樓了,再上去的時候三菜一湯已經放在了桌子上,但宋銘元卻不在周圍,等走到陽台才看到他回過頭對我笑了笑:“草草,你回來了,去吃飯吧。”此時他的眉頭在逆光裏微微皺起,手上還拿著手機,顯然是剛結束一個不大愉快的通話。我當時沒有問,畢竟能讓宋銘元皺眉頭的,多半確實是頭疼的事了,難得現在氣氛溫馨,還是不要破壞了好。
不過自那天起我的眼皮就開始微跳,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又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周,更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所以當宋銘元和我說“小佳回來了”的時候,我反而有種“啊,終於來了”一般鬆了口氣的複雜情感。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然而事實上,我對小佳其實是一點不了解的,包括她的全名、她的家世、她的長相性格,她是不是和宋銘元有什麽過往,全部一概不知。向宋銘元詢問,他隻是簡單地描述為“以前合作過的夥伴,也隻是口頭上約定的婚約,實際上不嚴肅”。所以當她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是帶了相當大的好奇成分在參觀的。
隻能說長相氣質比起沈眠差太多了,她的裝扮太脂粉氣、太露富,好在臉長得還好,但那種虛驕傲慢的神情,卻還是從她眼睛裏流露出來,給人一種很咄咄逼人、不好相與的感覺。
我知道是她的時候,其實她已經在酒店的大廳裏鬧了很久了。那天大廚陰沉著臉被大堂經理叫過去,說有客人不滿意甜點,要叫他賠禮道歉,而那個挑事的客人便是小佳。
當時她完全無視酒店無煙的要求,點了支煙,神色冷漠地坐著,豔麗的唇瓣開合著吐出煙圈,倒是有美感的畫麵,可惜從她那漂亮豐滿的嘴唇裏吐出來的話語卻不讓人舒服:“你們這個甜點是怎麽做的?甜得發膩,簡直要死人了,而且我不是關照了不要高熱量了麽,這些奶油是怎麽回事?”
大約遇到這樣鬧事的顧客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廚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應付得還是遊刃有餘:“這位小姐,這款甜點本來就是以奶油布丁聞名的,你點的時候在菜單上有很詳細的解釋,也都有配料說明,而且為了你的低熱量要求,我也降低了奶油的配量,但這已經是最低了,如果再降,就完全失去意義不再是這道甜點了。而且女孩子也不是一味地瘦就好,每天都還是需要攝入一定脂肪的,這個量掌控得很合適,不會令你發胖的。”
這時候她身邊另一個隨行的姑娘大概也不想鬧事,便勸說道:“別這樣啦,你剛回來,別給伯父伯母惹事,宋銘元一定是最近有事才沒來得及見你的啦,別把氣發在不相關的人身上啊,氣傷身的,小佳。”
我聽聞這一聲“小佳”和“宋銘元”,頓時驚愕地抬了頭,大概動作幅度太大,反而引起了對方的注意:“看什麽看,蠢女人。”她瞪了我一眼,然後便轉頭對大廚說道,“算了,今天就算了,但是我知道這個酒店是宋銘元和朋友一起投資開的,而且聽說他最近常常要來這裏。”然後她咬了嘴唇,“我就不信了,他一天不出來,我就天天來這裏堵,天天鬧事,你們誰見到他,傳話吧。”說完便氣呼呼地拿了包走了。
這個插曲我並沒有和宋銘元講,一來說了實在有點進讒言的意味,二是想來必定有酒店的管理人員更迫不及待地向宋銘元報告了這個情況,因為小佳確實有堅忍不拔並且說話算話的美好品德,自那天之後她便常常要來“關照”下酒店的生意,然而都是富家小姐閑來無聊一般的小打小鬧,所以大家當成日常糾紛一般處理之後便也沒給她多少注意力。而她的每日一鬧似乎漸漸開始成了常規,宋銘元卻還是沒有見她。有時候看著她在大廳裏大罵“宋銘元到底忙著什麽破事”的時候,我心裏倒是微妙地輕輕頂撞著“他在忙著和我約會呢”。
而大約因為不僅宋銘元,甚至酒店的服務員都開始忽略她這個事實終於刺激了她,她終於鬧了回狠的,和她那天一起來的那朋友“食物中毒”了。
“就是在你們這裏吃的菜,我們這幾天隻在這裏吃東西,我已經送小如去醫院了,等化驗單出來這事沒這麽好解決。”她當時如此放了話,結果幾天後,真的拿來了一張化驗單,單子裏寫著是一道冷盤導致了她朋友的中毒,而很不幸的,那道冷盤,是我做的。
“別緊張,草草,現在別出去,這個瘋女人就是故意鬧事的,她家裏有錢有權勢,那種食物中毒的化驗單要是家裏有關係哪裏不能開了?就是她血口噴人說咱們蓄意投毒,估計都能有辦法弄個我們不利的證據,把白的說成黑的。”李胖子湊過來對我表示了由衷的同情和安慰,“反正大家都別說這個冷盤是誰做的,這樣的話,真的鬧起來,要負責任的也是整個廚房,法不責眾,上頭估計也知道這個瘋女人專門挑事的,最後象征性地給我們大家降一點工資意思意思平息了就是了。”
我低頭恩了一聲,開始以為是這個小佳調查清楚了我的底細,專門拿冷盤說事整我,現在看她在大廳裏無差別攻擊,才發現大概真的是那種冥冥之中的巧合。
而在大家原本認為這隻是個升級版的鬧騰的時候,事情往大家都沒預計到的地方發展了,宋銘元出麵了。
這個消息我是從李胖子口中得來的,他很哥們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草草啊,你是狗屎運,放心吧,咱們的工資不會降,你也不會受到責罰。哈哈哈哈,咱們撐腰的來了。”然後他朝外努了努嘴,“宋銘元出麵了哦,不過那女人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吧,咱們以後終於可以過點安穩日子了。”
事實驗證,李胖子所言非虛,宋銘元那個下午就來了,冷著一張臉,我躲在看熱鬧的服務生群裏,他沒有看到我。
“私人事情和公事要完全分開,你的父母沒教過你這些麽?如果是這樣,那麽不僅私人交往,甚至是公事往來我看也需要和你們家斷開了。”宋銘元似乎並沒有被小佳的行為激起情緒,很是波瀾不驚,“小佳,我再說一次,如果你再要來我旗下投資的地方鬧事,我會考慮不顧情麵地報警。到時候鬧上電視台,我看你的父親不會很高興的。”
而因為中午出去采購食材,回來的時候,似乎宋銘元和小佳的談話已經快要告一段落了。期間宋銘元還有湊到小佳耳邊輕聲地說了什麽,我沒聽見,但小佳的臉色顯然沒有為這樣近距離的談話而鬆動。
“至於你朋友食物中毒這件事,我覺得疑點還很多,相比一個連三甲都算不上的民辦醫院的鑒定證明,我更相信我的員工,我這裏廚房間的人,都是嚴格選拔上來的,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我不會處罰任何一個員工,除非你能夠用證據說服我。”
小佳聽了這話,轉頭看了眼圍觀的人群,很是憤恨,最後卻還是隻能灰頭土臉地拿了包走了。大廳裏的大家很給她麵子地鼓起掌來歡送,有些男孩子還吹起了口哨。宋銘元也轉頭看了我們這裏一眼,然後他似乎終於看到了我,給了一個安心溫柔的笑容。
原本大家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但是顯然,小佳受了氣,什麽都沒撈到,還在我們這裏丟了麵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個認知在她敲開我的宿舍門衝進來甩了我一耳光,然後領著身後幾個男人打砸我房間的時候有了更高的升華。
她抓了我的頭發,拍了拍我的臉:“哼哼,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還說怎麽之前這麽鬧宋銘元都沒出現,一個小小的虛假的食物中毒他倒是來了,原來做冷盤的是你。宋銘元倒是寧願和我爸爸在生意上硬拚也不肯遂了我的願按著我給的台階走,你想我要的多簡單啊,不過是開除這個做冷盤的讓我消消火罷了。”她轉動了一下眼珠,“結果這他都不同意,你們廚房間的人也維護你,要不是我重金收買,竟然誰都不肯說這個冷盤是誰做的。我不過隨便選了個冷盤說事,沒想到還真的找到點子上了。”
“說吧,你和宋銘元什麽關係?”小佳這麽問完,又啪啪往我臉上甩了兩個巴掌,火辣火辣地疼,而我的耳朵也因為這兩個巨力巴掌而一陣嗡嗡聲。
以前聽說愛迪生小時候是被人一耳光打聾耳朵的,覺得十分驚奇,而此時此刻,我才有點身臨其境地體會到,成功人物的傳記它沒有說謊,耳朵,它真的是能被幾巴掌打聾的。
事實上,當我以為這場暴行剛要以這兩個耳光開始步入正軌的時候,它卻突然戛然而止了,以至於小佳帶人離開的時候我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的恍惚,如若不是這一室的狼藉,我還真的以為剛才呼嘯而過的隻是淩厲的風而不是耳刮子。這小佳做事的風格顯然很得禪宗的真傳,真真是一個“興之所至,心之所安;盡其在我,順其自然”。有興致出來揍人了,就來,想怎麽揍怎麽揍,揍完就走,心情平和安定,遵從本能,順其自然。然而其實人都是受限於一定的社會自然環境的,永遠不可能超脫地做到完全地遵從本能,小佳顯然也一樣。這從她臨走時惡狠狠瞪我的那一眼便可以看出來,她還沒揍舒暢,然而中途她接了個電話,卻是臉色變了,高深莫測的,之後便踩著高跟鞋回來,揮了揮手,把她的蝦兵蟹將都招呼走了,空餘一地的髒亂。
此時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第一反應就是打了電話報警。之後才走到浴室歪著嘴照了照鏡子,除了臉頰有些紅腫,倒沒有大事,她那倆耳刮子,對於她帶來的排場,顯然隻是個開胃菜。我稍微用毛巾敷了下便跑去整理起來,如此淩亂的一地,倒是整理到了華燈初上。
本身我並不想和宋銘元說起任何關於這個小佳的事,可這晚當我捂著還有點腫的臉躺在**時,卻是覺得除了報警外也必須要告訴他了。實際上,我一開始聽到“小佳”這個名字,以及當時宋銘元和她通話溫柔的口吻,一度以為她會是個知書達理、格調高雅的大家閨秀,甚至曾非常害怕和她的見麵。然而流言和傳聞果真十分不靠譜,她隻是個嬌蠻霸道的二世祖,知道這個事實的過程雖然對我而言並不是好的經曆,但無論如何,心裏反而帶了點隱隱的放鬆。
雖然即使小佳是一個知書達理沒有任何缺點的新世紀富二代,我也不大可能因為她的優秀就開始自卑,從而對宋銘元萌生退意,但此刻小佳這般不堪,我的底氣便是更足了點。而打定了主意和宋銘元好好談談他的這位未婚妻,心情反而平靜了,倒是一夜無夢。
然而第二天一起來,還沒來得及和宋銘元見麵,卻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門外是個端莊的女人,上了歲數,但臉保養得很好,眼角甚至隻有幾條淺淺的紋路,她對我笑了笑,態度倒是很好,但我並不曾記得宿舍周圍有住了她這樣的人,因為她身上的裝束打扮,也顯然不屬於這裏。正想開口詢問,她倒是搶在我之前開口了:“請問是何草草小姐麽?”
我疑惑地點了點頭。她又笑了笑:“有個不情之請,能讓我進去坐坐聊聊麽,我找到這裏是有事情想和你親口說的。”
房間經過昨天的整理,其實還並沒有完全恢複整潔,地上還有一些玻璃杯的碎片沒有清理掉,我有些赧然,但還是手忙腳亂把門外的女人讓了進來:“讓你見笑了,還沒來得及打掃。”說完我便轉身想去給她泡杯茶,可惜昨天杯子都被小佳那麽一砸弄得不是屍骨無存就是杯沿上缺了口,實在不好拿出來招待客人,還是位摸不清底細的客人。
坐下來的女人倒發話了:“不麻煩你了,茶杯是不是都打掉了?隨便給我弄個空碗倒些水就可以,或者幹脆不用了也行。看看你這裏的樣子,我就知道是我們家小佳闖的禍。實在非常對不起你,何小姐。”她垂下了眼睛,然後又抬起來看了我一眼,目光倒是很懇切,“我是小佳的媽媽,我姓吳,你願意的話,叫我一聲吳阿姨就好。今天我是來替小佳給你道歉的,我們家這個孩子從小生活得太順利,家裏又忙生意從不管教她,隻是滿足她物質上的要求,一來二去,弄成現在這個刁蠻個性,是我做母親的錯。”
我不知道要說什麽,隻好低頭看地,人都自私的,實話講,就這麽一通道歉,也改變不了我昨晚被小佳踩在地上扇耳光的事實。與其說是對暴力的害怕,倒不如說是對社會的寒心,一個人,就因為有錢有勢,竟然就可以堂而皇之帶了人衝進別人的家,不顧三七二十一地開打,最後我艱澀地說了一句:“不用道歉,我報警了,私闖民宅和故意傷害,我並不是針對小佳,隻是我自己畢竟受了驚嚇,常人大概都會和我這麽做。”
小佳的媽媽聽說我報警了,臉上果然灰了灰:“孩子,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麵討生活不容易,這次的事情給小佳一個教訓也好,你報警的話我也覺得很合理,小佳也成年了,總要學會承擔責任,而不是天下她最大一樣地橫行霸道。這件事你是受害者,本來就該按照你的意思來結束。我今天來也是心裏過意不去。”說到這裏,她便打開了包,拿出了個小瓷瓶,“來,你坐過來點,看你現在臉上還腫著,這個是我去法國買的,有清涼鎮痛作用,對皮膚傷口和紅腫很有效果。”一邊說著她便用手指抹了點往我臉上塗過來,確實帶了涼涼的觸感,她的動作也很輕柔,仿佛給我種錯覺是我的母親在撫摸我的臉。
一個人,如果在外麵過得風生水起,總是不大會想家的,大約真是劣根性,隻有在受傷遇到挫折或者孤獨寂寞的時候,人才會深刻地思念家人。昨天被小佳打了,我倒也確實躲在被窩裏流了兩滴眼淚哽咽著想念我的母親。
“這個你收下吧草草。”小佳的媽媽幫我塗完臉頰,便把瓶子往我手裏塞。我低了頭說了聲謝謝,後麵加了個吳阿姨。大約聽到我這種稱呼,小佳的媽媽很受鼓舞般地笑了笑:“草草,你一個人在外,以後有什麽不方便的都可以找我,小佳這孩子不省心,你倒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嗯了一聲,但知道這個吳阿姨要說的還在後頭。小佳有些愚勇,但她的媽媽不。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深知人情,知道這樣用一個母親的立場和溫情來關懷我並且道歉,又帶了不袒護自己小孩的態度,我是必然不可能惡語相向或者冰冷而對的。如果她和小佳一樣蠻不講理或者傲慢,我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她掃地出門,也不用理睬她什麽意見。
“我知道你和宋銘元在談著,想必你是知道的,小佳和宋銘元本來是有婚約的。”她說到了正題,我正襟危坐嚴陣以待,但是想象中的勸說我和宋銘元分開的話語卻沒出現,“小佳是個太驕縱的孩子,她或者也不是真的喜歡宋銘元,隻是和搶一件東西一樣,宋銘元我也是早年就認識的,一路看著這孩子長大,確實是個優秀的不可多得的苗子,小佳怕是也因為這麽點膚淺的原因才想和他在一起的。”她頓了頓,臉上顯出一點尷尬,“銘元之前那段時間,小佳很是冷落了,不怕你笑話,她還一個勁地打電話回家要我們出麵去解除婚約,說不想和路都走不了的男人結婚,想必我們的這些家醜銘元也是有所耳聞了。”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所以小佳和宋銘元這倆孩子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成了,原先是表麵挺和樂的,互動得也不錯,現在出了這點事情,銘元不可能對小佳毫無芥蒂,所以說實話,這丫頭現在搶玩具一樣地又想把他搶回來,我反而是不同意的。作為一個母親,就算自己的孩子再差,我還是想要保護她以後能有個好的婚姻的。”
小佳的媽媽和我說完這番話,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才離開。她剛才那番話其實帶了很明顯的潛台詞,她的意思,不會阻礙我和宋銘元發展,而且她也不強求宋銘元和小佳聯姻。而從她的隻言片語裏,我也才拚湊出小佳撒潑發飆的源頭,實則是宋銘元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解除婚約,之後便不再願意理睬她的電話辱罵,這驕縱的小姑娘覺得受了侮辱,更是憤恨。
這之後小佳的媽媽果然沒有介入庇護自己女兒,警方那邊效率神速,很快對小佳罰款還做了拘留決定,也勒令她給我當麵道了歉,事情鬧得不大不小,卻不得不說是個公平的結果。小佳的媽媽也提了水果又來再看了我幾次,倒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然而整個交往過程,她都隻是笑著表示好意,並沒有提過一句什麽請求。很懂得分寸的人,知道很多人確實吃軟不吃硬,對於窮人,有時候如果富人擺出好一點的平等交往態度,即使並沒有實質上給予對方什麽,給人的印象卻會是完全不同的。而我也知道,她這樣的對待下,我是完全沒有理由和宋銘元說她們的不是了。
因此那之後和宋銘元的見麵,我隻是簡單地陳述了一下事實,盡量做得不帶感情色彩,倒像個案情報告,那時候我臉上的紅印子已經沒了,宋銘元聽得皺起了眉頭,用手摩挲了我的臉頰:“還疼麽?”
我搖了搖頭,接著把小佳媽媽的看望也一五一十說了,宋銘元聽完倒沒顯得受到撫慰,反而是臉色更不好看了,還隱隱帶了難以壓製的戾氣:“吳潔蘭?你離她遠點,她不簡單,沒你想的那麽好。”
大概我的表情癡傻了一點,宋銘元把我的頭按在自己的頸間,微微地歎了口氣:“草草,雖然你也不是溫室花朵,但有些事情比你看得到的想得到的都凶險,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麽,吳潔蘭這樣在你這裏找到了突破口,看著像是小佳真的得到了教訓,但你想哪裏有一個母親不袒護自己孩子的,她不過是為了更長久的利益罷了。”我在宋銘元胸前動了動,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小佳和我的婚約是無論如何也維持不了的,這點所有人都清楚,宋家可以接受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一肚子脾氣的富家小姐,卻不能接受那種會因為失勢得勢而隨意變卦的女人。我也會有危機,會有競爭,不能忍受這樣可能出現的腹背受敵。而現在,她打你,已經超過我的底線了,本來因為之前的情誼和她家合作的項目,出了這個事情以後我是準備馬上終止的,可現在吳潔蘭這個撫慰下來,卻又要束手束腳了,她們在情理上彌補住了。”
我不知道商場的事情,隻好安撫地拍了拍宋銘元的背:“母親維護孩子畢竟是天性,吳阿姨做得不錯了,我看她雖然人情世故很通達,但不像個壞人。”
“小佳往你這裏來,吳潔蘭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包括我和你的事,都是吳潔蘭調查了給小佳的,小佳自己沒這麽點手段,可是吳潔蘭特意算好了時間,等小佳剛開始打你才打電話過去訓斥她要她立刻回家,為什麽?”
我疑惑地抬頭看他,宋銘元看著我這樣的表情顯得有些煩躁:“她不過借這個事情讓小佳出手,把事情鬧大,讓我生氣,好讓小佳也意識到闖禍以及和我之間不可能了,從而斷了這個心思,卻還是一心為她自己女兒好。何況她女兒的脾氣,她自己知道,這樣小佳雖然沒把你打成什麽嚴重傷害,卻也出了手撒了氣,吳潔蘭這時候再來穩住你,使得自己情理上沒有虧欠,反而顯得是我退婚引發的,你被打了,我還不能發難,生意上還要維持交往。不是很可笑麽?”
說完宋銘元吻了吻我的頭頂,聲音帶了迷惑般的有些喃喃自語的味道:“我不知道要把你放在什麽地方。你還什麽都不懂,你看,我就一直活在這樣的社會裏,遵從這樣的法則,每個人每個做法都在為將來的很多路鋪墊,爾虞我詐。生活得久了,甚至對於太陽為什麽要升起,似乎都要找出一個理由,太陽對我圖謀些什麽才要這樣呢?”這個時刻,宋銘元的聲音裏帶了很深的無奈,也有疲憊,“別人都看到我們的光環,上流社會,可是我們上流什麽呢,我們在用最下作的手段生存,帶著麵具,活得複雜又勞累,我不是隻有那些報紙上新聞上給我扣上的榮耀,隻是那些在爛泥裏摸爬打滾,麵孔猙獰扭曲醜陋的樣子別人沒有看到。”
“我有時候又不能肯定是不是要把你拉進我的圈子,因為這裏充滿了腥臭和腐爛的味道,而你不像我們,因為從小生活在裏麵,已經有了厚重的保護層,甚至能苦中作樂。我不想你的眼睛看到這些,不想你看到我猙獰扭曲醜陋的樣子。”宋銘元歎了口氣,“你不會喜歡的,一定不會喜歡我那個樣子的。”
這天我隻是和宋銘元這樣默默地擁抱著,我撫摸他的背,感受他從肌肉緊繃到放鬆,像是撫摸一隻大貓,但心裏我卻沒有覺得他所說的是很嚴重的問題。我雖然不能預估出那些黑暗和爾虞我詐是什麽,但是宋銘元在那裏,我喜歡他對我的溫柔,就算我站在泥潭裏,站在幽深的黑暗裏,他也是一束光,我已經有了夠卑微的背景,我並不害怕,即使很多我還不懂。
然而我並不知道,吳潔蘭當時並不出口反對我和宋銘元的交往,一句嘲諷都沒有,甚至隱隱帶了鼓勵的態度,是因為自始至終,她都不曾看好過我們,她一直覺得,宋銘元不會和小佳在一起,卻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我如今學藝也算個把月了,除卻練就一手削土豆的功夫,終於也慢慢發現在一些調味感知方麵有了長足進步,甚至也能獨當一麵地準備出一桌拚得過一般酒店水準的菜肴。當這次把試驗做的蛋糕送給宋銘成之後,竟然也沒有被退回來,宋銘成還挺難得的特意打了電話向我致謝。我知道他必定是真心的,因為比起最早那些失敗的讓吃石頭都能消化的宋銘成都拉了幾天肚子的配方來說,這樣味道正常而且能消化的東西確實令人感動。最近酒店裏舉辦甜點比賽,勝出的人似乎有機會被推薦到位於法國的合作酒店廚房間學習,削一削法國土豆。我在讀書的時候從來沒奢望過交換留學,所以在工作上能做出點成績的話無疑會是一種彌補和肯定,就算是法國土豆,對我的吸引力還是不可磨滅的。於是這幾天變了法子嚐試各種不同的配方,糅合在一起,試圖弄出一個獨特的口味。
早期其實宋銘元也為我做了不少次這樣的試吃,但每次他微微皺著眉頭吃下東西,然後非常認真地給出一個中肯評價,我都感覺很羞愧。他不愛甜食,何況是我那些試驗品一般味道詭異的調味甜食。好在有宋銘成,而當我覥著笑臉對宋銘成多加誇讚的時候,對方卻臉色很臭。
“你這樣其實很不好,為什麽不找我哥哥,要找我吃甜食呢?大眠說吃甜食的男人是長不大的,而且驕縱小孩子氣,你是不是在影射我?”
我隻好隨意安撫道:“你和宋銘元不一樣,你的舌頭長得比他好!味覺靈敏!”然而這句話大概激發了宋二少爺奇異的聯想,他突然有點神秘地湊過來:“哦,是麽?哥哥的舌頭……恩……你確實是應該知道的……不過我難得被別人表揚有超過他的部分,大眠說有優於別人的長處要抓住了往死裏發揮……”這之後他又吃了一口蛋糕,帶了點陶醉的潮紅就背對我打起電話來,而當我知道他後來認為自己舌頭味覺卓然而去學習了半年調酒,已經是很後麵的事情了。
當天晚上我按照經過宋銘成檢驗一切過關的配方又做了一個蛋糕,之前學廚藝的時候就答應過宋銘元,以後能做出有水準的飯菜時候,第一個品嚐的人一定會是他。我掂了掂手裏的蛋糕,覺得離開那天一定不會太遠了。
為了迎合宋銘元的口味,這個蛋糕裏融合了茶香味,帶了一點點苦,不是那種甜膩的類型,他吃了一口,似乎很喜歡,配合著紅茶,抬頭對我笑了笑,我突然想起媽媽的生日也快了:“這個蛋糕做得不錯吧?我這個月終於能領到正式工資了,我媽媽下個月初生日,聽說我找了份正式的工作還要來看我的,正好打算也給她做一個,把工資交給她,買點吃的用的,終於能回報她了。”
宋銘元若有所思,然後狀若漫不經心地帶過一句:“你媽媽是下月初生日麽?要來這裏的話到時候通知我一下,我可以安排一下她的行程,陪她逛逛。”很平常的一句話,我聽了心裏卻各種滋味,很有點微妙的感觸。
我的媽媽並沒有豪門情節,甚至對有錢人有點陰影,第一次和宋銘元的見麵,我不知道該怎麽向我媽媽介紹,也不知道他們兩人會是什麽狀態,心裏卻隱隱地希望媽媽能喜歡他。因為宋銘元這一句,確實是令我感動的,我知道他下個月分公司正有新產品要投產,其實是會非常忙的,他卻願意用這樣一種正式認真的態度對待這個見麵,讓人心裏不由得便柔軟下來。
晚上回家我便和家裏通了個電話:“媽媽,你下個月來,我可能帶你看一個人。”而媽媽聽了我這樣的話,顯然高興起來,她一直希望我能走正常人的路途,如今已經找了一份體麵合理的工作,如果再有一個對象的話自然是更讓她寬心的,我知道,這幾年她的身體一直不好,卻還要時常擔心我,“對了,這次你來我帶你去市裏的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之前不是聽你說過胸口常常會隱隱作痛麽?”電話裏的媽媽大概聽到我安定下來的好消息,一直樂個不停,聲音裏帶了濃濃的笑:“我好著呢,每天都打掃房間,常常勞動的人不會得病的,你別瞎擔心,胸口也早就不痛了,飯也很吃得下。”
電話之後我很認真地整理了一遍房間,自從小佳打砸之後,因為忙碌,一直沒能好好理清,這次倒是趁機打掃,搬出了很多過去的東西,承載了記憶,隨著我從城市的這個角落搬到另一個角落。很多過去的信件、生日卡片,夾在書裏的讀書筆記,我一樣一樣地翻著,像是終於可以安然地檢閱自己過去的時光。那些小女兒的情態,遙遠的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我翻閱著信件,很多很多朋友們給的安慰。“一切都會過去的!”“考試加油!”“一定能上到好大學的!我們都可以!”“別傷心了,明晚我請客吃飯。”
看著看著我就有些忍不住,這些署名的或者不曾署名的信件,有些人甚至不再記得名字對應的那張臉,而當初被安慰過的事件,或許曾經真的令我挫敗過痛苦過,如今卻都不再記得了。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沒有不被遺忘的時光,這是定理。我一直以為自己放不下的過去,一直讓我耿耿於懷的往事,那些痛苦迷惑怨恨,或許也是可以被治愈填補的。
第二天上班交了蛋糕當參賽作品,結果中途李胖子跑來和我說,有人找。等我滿心歡喜地以為是宋銘元的時候,卻發現站著的是吳潔蘭。因為宋銘元的提醒,我不大願意和她打交道,自認為不是她的對手,所以還是離遠點好。
然而她顯得很是熱情:“草草,你在呢,知道你在工作,我就和你說幾句話,不會打擾很久的。其實是有個不情之請,下周我們家裏要辦個聚會,都是些年輕小孩子,蛋糕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幫我們做家政的阿姨臨時回家了,現在人手很不夠,請帖都發出去了,也不好意思說臨時取消。聽廚房的大師傅說你蛋糕做得相當好,想請你過來幫幫忙,我們肯定是會按照正常的酬勞支付的,希望你千萬別因為之前小佳的事情動氣,能來幫忙救救急。”不得不感歎吳潔蘭確實是個交際的高手,一步步地遊說下,我隻是推辭,找各種理由,卻都被她一一化解了,而因為對她的忌憚,怕她在商場上對宋銘元不利,我也不敢回絕得太狠,最後半推半就之下便隻好答應了。事後想想也不是很大的事,我不過在廚房裏負責弄弄甜點,不需要正麵和小佳接觸,就當順水人情了。
“恩,謝謝你了,草草,那這樣啊,約好時間哦,記得這星期天的晚上哦。”吳潔蘭和我再次確認了時間,便踩著高跟鞋走了。
可等我那天真的到了,才發現這並不是她所說的隨隨便便的年輕小孩子的聚會,別墅的周圍圍著很多粉紅色氣球,連綠化裏都係上了彩色的絲帶,顯得非常喜慶,而等進了正廳,才知道這根本就是小佳的私人生日宴會,而這處別墅,大概是她們家位於郊區的一處閑置房產。
我在宋銘元的別墅裏住過一段日子,可在這裏,卻覺得沒來由地不舒服和壓抑,雖然吳潔蘭笑臉相迎,對我很是關照,一路領著我進了廚房,還打點著向其他人介紹了一下我,我卻還是渾身難受。
這種難受在見到宋銘元笑著出席之後就更明顯了。
當時我正在點奶油,甜點基本要完成了,卻被同廚房的另一個幫忙的女孩子拉了出去:“待會兒請了當紅的TTT樂隊表演啊,走,先去角落等著一起看。”我便在她的拉動下,在好奇驅使下一起走到了大廳旁邊的門柱邊,此時大廳裏正放著歡快輕鬆的音樂,果然是滿座賓朋,十分熱鬧,很多人還正在進場,前麵的一棵掛著彩燈的生日樹下已經堆滿了各種包裝的禮盒。我環顧了一下周圍,卻沒見到今晚的主人公小佳,隻看到吳潔蘭在大廳裏周旋,笑意盈盈,燈光下她保養得當的臉更是顯得年輕,我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繼續張望。
然後我便看到了宋銘元,於情理,他出席這種聚會也是正常的應酬,我雖然心理有些奇妙的酸意,卻也隻好這樣安慰自己,他顯得和小佳完全沒有隔閡般,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遞了份包紮精美的禮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