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透過屏風間的點點縫隙,依稀看見兩個似是內務府的宮女打著燈籠走了進來。宮女甲在房間門口處站了一會兒,屋內的燭火被點亮。

整個房間一覽無餘,層層疊疊地放滿了屏風,這應該是專門放置此類物件的地方。

也幸虧這些屏風,讓身材嬌小的沈綰笛有可躲之處。

宮女乙順手將兩人的燈籠熄滅,走進房間同宮女甲抱怨。

宮女乙:“你說秦嬤嬤也真是,擺放這些用不著的破爛房間也要這麽仔細檢查做什麽?灰塵又大又累人。”

宮女甲:“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嬤嬤為人,要求嚴謹,一丁點錯誤都不容許出現。咱們還是快點檢查完吧,說不定待會還能趕得上七夕表演呢。”

宮女乙似是剛來內務府沒多久,盡管宮女甲已經這麽說了,但她興致缺缺,對於麵前這些屏風也就隨便看看,甚至連湊近瞧瞧都不願意。

不過也幸虧有她這樣的懈怠性子,才沒有發現同她僅一屏風之後藏著的沈綰笛。

宮女乙粗略看完一遍之後,看見宮女甲還在仔細檢查,嘴裏嗤笑:“你檢查那麽認真做什麽?就算你事務做得再好,也不如在貴人麵前曇花一現,讓貴人記住。”

宮女甲歎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咱們在這內務府裏勞勞碌碌大半輩子可能都沒有啥出頭之日呢。”

聽見遙遠處傳來煙花爆竹的熱鬧聲音,她語氣更加低落:“今天還是七夕呢,咱們卻在這裏檢查。這般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倘若碰到一個翩翩貴公子,再來一場月下的邂逅,說不定……”

說著說著,宮女甲似是有些害羞地住了嘴,但其中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宮女乙覺得眼前的事情甚至枯燥,還不如同他人閑聊,便順著宮女甲的話說下去:“那你說,這宮中,你最想邂逅的那個貴人,會是誰呢?”

宮女甲紅了臉,語氣支支吾吾:“我看祁王……祁王殿下就甚好。”

“祁王殿下可不行。”聽聞宮女甲的話之後,宮女乙搖搖頭,打斷她的話:“與其愛慕祁王殿下,還不如選擇淩王殿下呢。”

聽到自己心中人被詆毀,宮女甲語氣似是有點急:“祁王殿下怎麽不好了?長得那般俊俏,天人之姿,又頭腦聰明。雖然他平日裏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但也從未輕易體罰宮人。祁王殿下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沈綰笛原本聽這兩宮女聊天聽得都犯了困,可當她們提及褚昀降時,她來了興趣,默默地在心裏讚同。

沒錯,褚昀降在她心裏也是最好的!

“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麽用。”宮女乙一副不屑於顧的模樣:“還不是不受寵,聖上和容貴妃都不喜歡他。現在宮裏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受寵的是淩王殿下。就算祁王殿下有個王爺稱號又能怎麽樣,更何況……”

說到這,宮女乙壓低聲音,在宮女甲耳邊落下一句駭人聽聞的話。

“說不定祁王殿下這王爺稱號,都是假的!”

屏風後的沈綰笛也是眉頭一皺。

這宮女什麽意思,膽敢質疑皇家血脈?

宮女甲被嚇了一跳,滿臉震驚:“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宮女乙繼續說道:“這後宮這麽多妃子,除去皇後娘娘之外,最受寵的是誰?還不就是容貴妃。祁王殿下是容貴妃所生,聖上再怎麽說,愛屋及烏都會寵愛祁王殿下,但結果呢?”

“恰恰相反,祁王殿下從小到大就不受寵。不對,不能說不受寵,可以說是被聖上和容貴妃徹底冷落。我在還沒進內務府之前,在宮裏認識一老宮女,她之前是冷宮一嬪妃的貼身侍女。自家主子被打入冷宮後,她就沒人管,成了宮中最卑賤的灑掃宮女。”

“前段時間,那宮女彌留之際時,我剛好在她身邊,就聽見她嘴裏念叨著什麽自家主子好慘,想再見自家主子一麵。其中有一句,她提到了容貴妃,說容貴妃是個狐媚妖精,潑皮**。到哪裏都離不開男人,害她主子失去了聖上的寵愛。”

這般不堪入耳的詞竟然被冠在一向清冷脫俗、高貴典雅的容貴妃身上,別說宮女甲了,就是沈綰笛聽了都覺得異常驚訝。

年輕時的容貴妃究竟做了什麽,才會從別人嘴裏聽到對她這樣的評價。

宮女甲有些遲疑:“這確定不是那老宮女瞎說的嗎?容貴妃那般美,怎麽可能會是、會是到處勾引男人的**呢?”

宮女乙聽此,也有點底氣不足:“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當時那老宮女就是這樣說的,句句屬實。而且,你難道沒發現,祁王殿下長得與容貴妃有八分相似,但卻感覺同聖上沒有半分聯係嗎?”

宮女甲一想,好像確實如此。祁王殿下從小就男生女相,一張臉美得雌雄莫辨。長大了之後,精致的五官多了幾分男子的肅殺和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這才讓宮中的流言蜚語少了些許。

見宮女甲逐漸被自己說服,宮女乙這才定下結論:“所以說,其實宮裏很多人都在猜測,祁王殿下到底是不是聖上和容貴妃所生。看聖上那對淩王殿下和祁王殿下的區別對待,怕是聖上自己心裏都有幾分懷疑。”

沒想到不過是檢查個庫房,就聽到這等皇家密辛,宮女甲呐呐無語。

宮女甲的反應取悅了宮女乙,許是為了顯擺自己知道的多,宮女乙繼續說下去:“你是因為一直待在內務府,所以消息才這麽閉塞,之前在宮裏別的地方……”

砰——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一個幹瘦的身穿內務府衣物的嬤嬤站在門外。

她灰白參半的頭發被緊緊束在腦後,臉上皺紋從生,溝壑縱橫,身材瘦小,幹枯的手指正搭在門扉上,幹癟的瞳孔在室內燭火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渾濁。

看到來人,方才還在議論的兩宮女紛紛嚇得軟了腳,跪在地上,宮女甲顫抖著行禮:“參見秦嬤嬤。”

宮女乙的畏懼比起宮女甲似乎少了許多,她在低頭行禮的時候,還偷偷斜眼瞥了下秦嬤嬤,哪知正好和後者陰冷暗沉的視線對上。

宮女乙這下徹底被嚇到,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就連麵色也變得煞白。

方才秦嬤嬤看她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秦嬤嬤提腳,往室內走了兩步,視線環繞了一圈,最後在某一處稍微停頓了一下。

她開口,聲音低啞粗糙,像是烏鴉在哀嚎。

“你們出去,這間庫房我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