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福祿如釋重負,心裏長舒一口氣:“是,王爺。”

終於不用在這裏受煎熬了,他不過就是個傳話筒罷了,本來就不應該呆在這裏承受這些不屬於他的壓力。

福祿退了下去,還貼心地替兩人關上了門。

房間中的光線一下暗了起來,就連書桌旁邊的人影都多了幾分黯淡和寂寥。

沈綰笛微微皺眉,環顧了一下房間四周。

為了確保紫霄書院的學子能夠專心學業,書院中的每個學舍房間采光都是沒有問題的。即使沒有敞開大門,光是窗戶的采光就已足夠,絕對不會出現白天室內昏暗這種問題。

隻一看,沈綰笛就發現了問題——房間一側的窗戶是被人從裏麵釘死的。

窗戶都不打開,何來的采光?

福祿退出去之後,褚昀降既沒有看沈綰笛,也沒有再說話,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為何將窗戶釘死?”

半晌,沈綰笛打破滿室的寂靜。

日光順著窗欞的縫隙照射進來,細小的塵埃在空氣中漂浮著,起起伏伏,抓不住蹤跡。

明暗交界間,沈綰笛的眼睛像是蒼穹中最為炙熱和耀眼的太陽。那雙亮得令人灼目的眼睛中盛滿了怒火、質問、不解和憤怒。

像是害怕被灼傷,褚昀降隻同沈綰笛對視了一眼,就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見褚昀降不回答,沈綰笛又重複一遍:“褚昀降,我問你,為何要將學舍的窗戶關上,而不打開?”

她以前怎麽沒有發現,褚昀降這個男人就是個悶葫蘆,一有什麽事情。嘴就跟被縫上一樣,怎麽都不開口。

今天她若不能從這男人嘴裏撬開點什麽,她就不姓沈!

褚昀降看向那扇被釘死的窗欞,腦海中想到的是前幾日他所看到的場景。

那日他本來在房間內處理公事,福祿進來說沈綰笛往學舍方向這邊走,看模樣像是想來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看不進眼前桌上的信件了,滿腦子都是沈綰笛。

一會是她在書畫比拚上闡述自己畫卷自由意義的意氣風發,一會是花前月下她同琅岐在竹林小道上相視而笑,亦或者是她在錦麗宮偏殿懲治朱文怡和許畫扇時的冷酷無情……

不知不覺,他記憶深處中的那個將幼時落水的自己從水塘中救起的逆光小女孩模樣,如今已經在他心中日益豐滿,成為一個喜怒哀樂樣樣俱全的女子。

原來,沈綰笛在他心中,已經留下了太多不可磨滅的痕跡。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木窗麵前,而抬起的手正放在半開的窗戶上。

他指尖稍一用力,啪地一聲,窗戶應聲而開,學舍外的道路和景色一並映入他的眼簾。

等甚至能隱約能聽到遠處的腳步踏在路上的腳步聲之後,他才突然想到,窗戶這般敞開,是否有些不妥?畢竟他前麵剛來書院時,還對她有些刻意地冷漠來著。

他所有的猶豫和動搖在看到遠處道路盡頭出現的嬌小熟悉的女子身影時全部消失,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但是下一秒又陷入了寒冬之中。

無他,隻是因為他在女子身邊,看到了那高大的男子身影,是琅岐。

兩人麵對麵站著,沈綰笛停下了腳步,像是在同琅岐說些什麽。

這般麵對而立的畫麵,同七夕宮宴晚上那次兩人竹林談話的場景一下重合。

內心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一下子膨脹到了極點,在他胸腔內高聲嚎叫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他的身軀,向那遠處兩人疾馳而去。

應當是嫉妒。

他心中這般想。

很奇怪,當初沈綰笛同褚宵辰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這樣想。因為他清楚地明白,即使褚宵辰外表再怎麽光鮮亮麗,其骨子裏流的都是同他一樣的血,他們不過都是當今聖上的一顆棋子罷了,看著像是富貴滔天、無人可及,但隻要龍椅上的人說不,他們就不能點頭。

他們就是那集市中給人跳戲作樂的皮影,一舉一動都是受其皮影人操控。

但琅岐不同,他與他們都不同。

如果太陽自願跟著琅岐,那他在黑暗中將會變成什麽模樣?

褚昀降突然不願再想下去,外麵的一切變得那麽刺眼。於是他關上了窗欞,喚來福祿,讓他說自己不在房中,並且吩咐叫來木匠將窗戶釘死。

如果遲早會沒有太陽,那不如讓他慢慢習慣重回黑暗的日子好了。

褚昀降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一隻嫩白而纖細的手,沈綰笛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被釘死的窗戶前。

她伸手覆在窗戶上,扣住窗戶的凸起,手背青筋暴起,竟然想靠自己的力量將被釘死的窗戶打開。

褚昀降眉頭一皺,快步走到沈綰笛旁邊,伸手拽住沈綰笛的手腕,微微用力,將後者的手從窗戶上拿下來,開口道:“你這樣會弄傷自己的。”

因為過於用力,沈綰笛指尖留下幾道發紅的印記。她毫不在意,反手同樣抓住褚昀降的手腕,抬頭,氣勢洶洶。

“好,既然不讓我弄,那你就回答我這個問題,為什麽要把窗戶釘死!”

鼻尖縈繞著女子身上的香氣,像是春天樹枝上綻放的第一朵花,淡雅馨香卻又不可忽視。

褚昀降微微側開頭,聲音低沉:“因為不喜歡。”

好啊,這樣敷衍人是吧?

沈綰笛被氣笑了,一句話不經大腦就說了出來:“不喜歡是吧?行,那你為什麽這幾天都躲著我,也是因為不喜歡我?”

啪——

有什麽聲音在兩人中間響起,像是窗戶紙被捅破的聲音。

褚昀降沒想到沈綰笛會這般直白地將喜不喜歡的話說出來,他下意識地看了後者一眼,發現她圓溜溜的杏仁眼中一絲尷尬一閃而過。

沈綰笛麵上還緊繃著,維持一副憤怒的模樣,心裏卻早就把自己唾棄了八百遍。

這都是什麽話啊,她可是沈府堂堂六小姐,怎麽就把自己同窗戶做比較了呢?萬一褚昀降因為這句話覺得自己心眼小,無理取鬧怎麽辦?

可她本來意思不是這個,她隻是想知道,為何眼前這個人這些天都在躲著她。

而褚昀降卻因為那一閃而過的尷尬突然清醒過來。

是了,他能做主說喜不喜歡的,也隻有是否關上窗戶這等小事。

在這世間,萬事萬物都身不由己,而他不過是千百萬中的一個罷了。

就像現在空中漂浮的塵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