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綰笛說有身孕之後,兩人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最後還是沈綰笛指揮趙剛將女子扶起,然後放至李小刀背上,將其背出地窖。

地窖外,沈綰笛也沒閑著,將散亂在地上的雜物統統挪開,清出能供一人躺倒的空間,而後又從屋內的床榻上拿了一個枕頭出來。

剛放到地上時,地窖下背著女子的李小刀也恰好爬上來,跟在後麵的趙剛看著女子耷拉的腿,有些結巴地出聲:“沈……沈大夫,這個女子好像流……流血了。”

沈綰笛定睛一看,殷紅的鮮血順著女子襦裙下的腿不斷地往下滴落。

不好,怕是動了胎氣。

沈綰笛麵色一沉,時間緊迫,來不及讓她多想,隻連忙讓李小刀將背上的女子放在早就簡單清理過的地上,然後將女子的頭枕在枕頭上。

李小刀的手微微顫抖,上麵也全是女子的鮮血。

“沈大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幹澀:“這個女子,會出事嗎?”

“不知道,我盡力。”

比起旁邊手足無措的兩人,沈綰笛麵上顯得沉著很多。

她先是翻看了一下女子的眼瞼,後又細細把脈,確定女子沒有受什麽內傷,隻是因為情緒一直處於一種高壓緊繃的狀態、而後經曆大悲大喜,整個人一下子沒緩過來所以才會暈過去。

至於腹中的胎兒……

沈綰笛支開身邊兩人:“李小刀,你去屋內拿些柔軟的被褥過來,越多越好;趙剛,你看看屋內有沒有水,倒一杯過來。”

兩人進屋後,沈綰笛借著藥箱的遮掩,從空間中拿出一小瓶安神固本的藥。

這藥是之前在宮中給皇後治病的時候煉製的,後麵皇後身體有所好轉,這藥就用不上,還剩下一小瓶一直被她扔在空間裏,沒想到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一人拿著被褥、一人端著裝著水的茶碗過來之後,三人先是將女子從地上移至被褥上,而後沈綰笛假裝將安神固本的藥從藥箱中拿出一顆,捏碎混合進水中。

待藥同水完全混合,沈綰笛拿著茶碗,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子的頭,然後輕柔地捏開後者的嘴角,將藥水一點點地倒灌進去。

期間女子像是戒備心極強一般,即使暈倒也牙關緊咬,不少藥水順著她的嘴角滑落,浸濕了沈綰笛的手和衣袖。

但沈綰笛沒有絲毫不耐,依舊慢慢地將水送至女子的嘴中。

李小刀看了一眼沈綰笛,後者麵色蒼白,額頭浸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頭發也微微有些散亂,應該是之前清理地上雜物導致的。

哪有一個汴梁城的貴女會像麵前這個女郎一樣,單膝跪在地上,隻是為了給一個素不相識的暈倒女子喂水。

一碗水見底後,暈倒的女子悠悠轉醒。

她似是許久沒有見到日光,眼神有些呆滯,大而無神地瞪著上方,眼角沁出幾滴生理性的眼淚。

沈綰笛附身,用自己的身體替女子擋住日光,麵容關切:“姑娘,你怎麽樣了?”

女子並未回話,甚至連眼珠都未曾轉動一下,除了胸口略有起伏之外,看上去與死屍無異。

“壞了。”趙剛覆在李小刀耳邊,小聲說道:“這女子莫不是癡傻了?”

李小刀輕拍了一下趙剛:“別亂說!”但實則他心裏也有些打鼓。

這……好不容易才在村莊中發現一個活口,倘若真傻了,那還怎麽問出線索?

沈綰笛看了看女子年輕的臉龐,又想到之前在房屋中看到的精壯男子,想來兩人應當是剛成婚不久的夫妻。

前一秒還在琴瑟和鳴,下一秒卻天人永隔,任誰都難以接受。

沈綰笛心中更多幾分悲涼,她輕輕握住女子的手,微微用力,似是想要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後者:“這位娘子,節哀。”

一顆豆大的眼淚順著女子的蒼白憔悴的臉龐往下滴落。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你肚中的胎兒,活下去。”

聽到沈綰笛說的話,女子終是有了反應,她勉強偏頭,看了眼沈綰笛,而後另一隻手努力抬起,似是想要去觸摸自己的肚子。

沈綰笛擔心她情緒過於激動,人又暈倒過去,連忙按壓住她的雙手,安撫道:“我是大夫,你肚子裏的孩子沒事,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明白嗎?”

女子的嘴唇微微顫抖,越來越多的眼淚從眼角湧出,臉上似喜又悲,萬種情緒交織。她嘴唇蠕動,說了一句話。

“什麽?”沈綰笛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

躺在地上的女子,像是爆發出全身上下所有僅存的力氣,死死地抓住沈綰笛握住她的手,指甲深深陷進後者的手掌中。

“是……蕭家寨!蕭家寨的那群山匪屠了我們村!”

短短一句話,如同杜鵑啼血,字字都滲著徹骨的仇恨和悲痛。

蕭家寨?

沈綰笛愣在原地。

蕭家寨不就是蕭元豐所在的山寨嗎?但是……他怎麽可能會做出屠村的事情?

李小刀和趙剛在一旁,也聽清了女子說的話,兩者臉上皆是震驚。

“咳咳,咳咳咳……”

說完那一句話後,女子便瘋狂地咳嗽,瘦弱的身體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像是極為難受的樣子。

沈綰笛回過神來,當機立斷:“現在這位娘子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能受外界刺激和打擾。”

“趙剛,你背著她,送到官差落腳的地方,好好休息。李小刀,你跟著我繼續在村莊裏搜尋,既然有一個,那就證明還有更多幸存的村民。”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把麵前這個身材嬌小、挎著藥箱的女子當做主心骨,立馬就按她說的動了起來。

看著趙剛背著女子的背影漸行漸遠,沈綰笛收拾方才打開的藥箱,準備和李小刀往村莊別處走去。

“沈大夫……”李小刀有些猶豫地叫住沈綰笛。

沈綰笛將藥箱拿起,回頭看李小刀:“怎麽了?”

李小刀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的手。沈綰笛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自己手背上赫然是幾道紅紫色的印痕,襯著白皙的膚色,頗有些觸目驚心。

“這個啊,沒事。”沈綰笛甩甩手,絲毫不在意:“又斷不了,走吧。”

李小刀神情複雜,嘴唇蠕動了兩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跟了上去。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扇被打開的門,也不知道是多少次去探測脈搏、打開藥箱、纏上繃帶。

沈綰笛整個人癱倒在村莊中心的石凳上,額發濡濕,原本青綠色的長裙也被鮮血和灰塵染得紅一塊灰一塊,狼狽不堪。

她舔舔幹澀的嘴唇,強打起精神,檢查藥箱中所剩無幾的藥粉和繃帶,問道。

“那幾個村民送過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