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身挎藥箱,繞過李小刀就往裏走。

李小刀愣在原地,手臂上還殘留著方才女子觸碰的餘溫,酥酥麻麻的。

沈綰笛用的力道並不大,但他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一樣,還是趙剛拽了他一把:“小刀哥,別發愣了,趕緊跟上來。”

踏進村莊,沈綰笛看著四周,心中與恐懼並增的,是無止境的憤怒。

這根本不是什麽搶奪,這是屠戮!

那些橫在道路上的屍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眼或睜或閉,麵上都是無一例外的驚駭和恐懼,像是生前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綰笛俯下身,忍著刺鼻的血腥味和臭味,仔細查看屍體的狀態。

這些屍體身上的傷口少則三四個,多則七八個,傷口大多平整順滑,山匪使用的應當是製作精良的大刀。傷口深淺程度不一,最深的那一道都不足以致命。

簡而言之便是,大部分村民的死亡原因,是山匪用刀在其身上劃下傷口之後,硬生生流血而死。

倘若隻是尋常山匪想要搶奪金銀財寶的話,他們應該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快地將村民殺死而後攜帶錢財逃之夭夭,而不是像這般以一種虐殺和玩弄的方式,折磨村民。

那些山匪這樣做,更像是希望能夠挑起後麵發現之人的怒火和憎惡。

而且,沈綰笛還注意到,這些屍體大部分都是僅穿了件中衣,不少人頭發僅用一根布繩鬆鬆挽就,像是在入睡的狀態。

在一間還未燒盡的房屋前,沈綰笛甚至看見一個女子的屍體。

她衣襟大開,露出裏麵慘白的肌膚。頭發散亂,身上滿是血痕。女子兩隻手如同枯骨一般死死地抓住屋舍的門框,不曾鬆開,盡管已經死去多時。

沈綰笛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這女子度過辛勤勞作的一天,夜晚洗淨白天的疲憊,或許正同自己的夫君躺在**安靜沉睡之時,卻突然被手持大刀的惡人闖入,拽住頭發一把往屋外拽。

夫君想要救下自己的娘子,卻被惡人亂刀捅死。

麵對無法反抗的惡人,女子唯一能做的,隻有死死地抓住自家屋舍的門框。

像是抓住了門框,她就能受到保護一般,就像過去多少個風吹雨淋的日子,都是小屋護住了她。

惡人終是失了耐心,便幾刀下去,去了其他地方。

女子躺在自家小屋的門前,終是閉上了雙眼,身下涓涓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木門檻。

沈綰笛伸出手,將女子四散的衣襟合上,這是對她最後的尊重。

身後跟著的李小刀和趙剛麵對如此慘象,腮幫緊咬,也都紅了眼眶。

“那幫畜生……”

李小刀終是忍不住,低聲咬牙切齒道,言語中滿是憤怒和痛恨。

“走吧。”沈綰笛沒有在此處多作停留,繼續往前走:“這個女子已經死了,待在這裏是浪費時間。”

“你們兩個散開,一左一右,兩邊的房屋能進就進,重點是查看衣櫃、床底或者後院地窖這種地方,看還有沒有活下來的村民。”

這下沒有人再提出任何問題或說出勸阻,身處在這種地方,他們唯一想到的就是希望能夠多救一個人。

沈綰笛走進一間房屋,這間像是村中的獵戶人家,房屋牆壁上掛著不少動物的皮毛和打獵用的弓箭。一個身材精壯的男子手持一把大斧,仰麵倒在地上,斧頭上麵沾滿鮮血,在男子身旁有一罐打開、散落在地的藥粉。

沈綰笛伸手觸及男子脖頸,不出意外已經沒有任何脈搏的跳動。她伸手,將男子翻了個身,發現男子身上傷口尤其的多,胸前和背後都是。

隨即沈綰笛眼尖地發現,在男子身上的某些傷口中有殘餘的藥粉殘渣。證明男子當時應該是同一個山匪搏鬥,他成功地反殺山匪後,正在給自己傷口包紮,更多的山匪衝了進來。

最終男子寡不敵眾,手持大斧,倒在了地上。

至於男子為什麽沒有選擇在殺死第一個山匪之後就立馬逃離……

沈綰笛站起身來,繞過男子的身體,往房屋裏麵走。

這間房屋後麵有一個小小的後院,用木柵欄圍起來。後院現在也是一片淩亂,不少堆放整齊的木柴和動物骸骨都亂作一團,被推倒在地上。

想必應該是山匪闖進來後,四處翻找一番,發現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大發雷霆就走了。

沈綰笛輕輕走進後院,身為屠戶,冬天不能上山打獵,那必然要做好冬天儲糧的準備,所以應該有個地窖才對。

沈綰笛的視線在地麵上仔細搜索,最後發現在後院的一個角落上堆積了許多雜物。雜物上麵並沒有覆蓋灰塵,那就說明這裏的東西是最近才被挪過來的。

恰巧李小刀和趙剛前來尋找沈綰笛,李小刀說道:“這附近的四五戶人家都搜過了,沒有發現。”

“好。”沈綰笛指指麵前的雜物:“你和趙剛,把這些雜物都挪開。”

李小刀和趙剛依言照做,很快一個地窖口就出現在三人麵前。李小刀握住地窖口的拉環,而後手猛地用力,地窖口緩緩露出。

突然,一把雪亮的匕首從地窖口下方的黑暗中伸出,刺向李小刀,伴隨著一個女子的淒厲大喊。

“我跟你們拚了!”

李小刀還拉著地窖口的拉環,根本來不及躲避。關鍵時刻,趙剛抽出腰間大刀,刀麵橫劃過去,擋住了匕首。

地窖被完全打開,日光灑了進去。

沈綰笛看見一女子站在下麵,手握匕首,眼睛裏滿是血絲。女子狀若癲狂,麵上帶著恐懼和痛恨,一擊未中之後還想再刺。

“姑娘,冷靜!”沈綰笛連忙大喊:“我們不是壞人,是汴梁城內的官差。”

驟然聽見沈綰笛說的話,那女子一愣,看著李小刀和趙剛身上的官服,嘴唇蠕動了兩下:“官、官差?”

“對啊!”逃過一劫的李小刀猛猛點頭:“姑娘你看,我們真的是官差!”

女子的視線在三人中間轉了個兩三遍,而後手臂一軟,一直握著的匕首叮當落地,她整個人也一同倒在了地上,暈倒過去。

“快。”沈綰笛眉頭緊皺:“將那個女子救上來。”

趙剛和李小刀依次跳下去,正打算將一個搭頭,一個抱腳,叫女子從地窖裏搬出來的時候,卻聽見沈綰笛又說了一句。

“等等。”

沈綰笛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子,重點在女子的腹部停留了一會,而後說道。

“你們慢點,這女子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