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鬧出的動靜將在場的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李小刀雖然性子衝動了點，但在官府為人還算正直熱情，樂於助人，喜歡同他人交談。官府中的大部分官差都與李小刀相熟，自然也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李小刀的這匹黑馬是他當初剛入官府時，跟著抄了個貪官的家，在貪官家的馬廄中發現的。母馬在官兵抄家過程中受驚，誕下小黑馬後死掉了。
小黑馬剛出生下來，虛弱得很，被馬廄中的草料覆蓋著。若不是李小刀從馬廄外路過，聽到了虛弱的嘶鳴聲，指不定這小黑馬就已經嗝屁。
那次貪官抄家，李小刀沒要獎賞，獨獨要了這匹小黑馬，然後悉心照料它長大。若不是真的喜歡它，也不會養成騎一陣子就要喂點東西這個壞毛病。
所以李小刀在看見沈綰笛喂自己的黑馬吃不明的東西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壞女人肯定要把之前王府外麵被他擠兌和嘲諷的氣都撒在自己的愛馬身上，反應才會這般大。
沈綰笛愣了一下，李小刀麵上的焦急和心疼不似作假。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這匹黑馬。
反應過來後，她也並沒有因為李小刀的口出狂言而生氣，隻是將原本放在黑馬麵上的手換了個方向，離李小刀近了點。
“這不是什麽毒藥，不過隻是一些馬的零嘴罷了。”
馬的零嘴？
李小刀定睛一看，躺在那白嫩手掌上的丸狀物體，確實是集市上售賣的給馬吃的零嘴。他偶爾也會去買些吃食給自己的黑馬，不過配料和品質肯定比不上眼前這人掌心裏的東西。
沈綰笛眉眼彎彎，笑著解釋道：“前段時間我在學騎馬，夫子說要同馬打好關係，便隨身攜帶了一些馬的零嘴，這些是之前剩下的。我想之前的馬兒很喜歡吃，這匹應該也不例外，所以才拿出來，想喂一點。”
似是為了證實沈綰笛說的話，那黑馬的大腦袋湊過來，擠開李小刀，迫不及待地就將沈綰笛手上的丸狀物體吃了個盡。
一邊咀嚼一邊還打了兩個響鼻，看起來好不快活。
而且瞧黑馬那熟練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次從沈綰笛手中吃東西。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沈綰笛騎了黑馬一路，都沒有被甩下來。
指不定中間不知道吃了人家多少的零嘴！
李小刀僵在原地，麵上一陣青一陣白。他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王子安同前方的官差說完，走過來，見眾人圍觀此處，便問道：“怎麽了？”
“無事。”沒等旁邊人回答，沈綰笛就搶先開口，絕口不提方才李小刀衝她說的那些話，隻是摸摸身旁的黑馬，說道：“子安哥哥，你都安排好了嗎？”
“嗯。”王子安視線略過站在一旁的李小刀和趙剛：“既然大家已經休整好，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眾人上馬，繼續前行。
越靠近村莊，官道兩邊的叢林就越發安靜，連之前一路聽到的鳥啼都少了許多，路上隻能聽到連綿不斷的馬蹄聲。
順著官道，迎麵一股風吹了過來。
沈綰笛皺皺鼻頭，空氣中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燒焦味道，其中還摻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沈綰笛心頭一跳，同王子安對視一眼，後者的麵色也比之前嚴峻不少。
顯然，倘若隻是普通的搶奪村莊，絕對不可能在一夜之後還有這般濃重的味道。
這村莊，隻怕是凶多吉少。
其他官差也都或多或少地聞到了風中的味道，大家都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往村莊方向趕過去。
繞過麵前的拐彎，眾人來到村莊的入口處。
沈綰笛騎在馬背上，看著麵前的場景，默然不語。
麵前三麵環山，中間是一片下凹的平地，一條小溪沿著山穀蜿蜒而出。
而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官道同中間平地的連接處，這是一個絕佳的村莊落腳處。
按道理說，村莊建造在這裏，交通便利，有山有水，地勢平坦，屋舍排列井井有條，再加上四周開墾的良田。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幼兒在田間奔跑，男耕田女織布。
黃昏青煙升起，屋外犬吠雞鳴。
應當是一幅世外桃源的美景。
而不是現在這樣，村莊的大部分房屋都被大火燒盡，剩下黑色的炭木框架和殘垣斷壁，不少穿著麻布的屍體橫在地上，鮮血潑灑得到處都是，牆壁上，道路上，匯聚成或大或小的血坑。
空氣中充斥著比之前在官道上還要強烈數百倍的焚燒焦味和血腥味，它們交織在一起，盤旋著，籠罩著，像是惡鬼吞噬了整個村莊。
這是一處人間煉獄。
不少官府的官差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衝擊力極大的場景，心理承受低的已經直接從馬背上翻了下來，跑去道路一側的灌木叢中狂吐不止。
一個接著一個，嘔吐聲接連不止。
沈綰笛雖然麵色煞白，但好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嘔吐，隻默默地下了馬，站在原地。
上一世在她死後，她的鬼魂一直跟著褚昀降，自然也是見識了他在戰場上廝殺拚搏的畫麵。
屍首分離、鮮血飛濺的場景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王子安麵色鐵青，他沒想到在距離自己管轄的汴梁城之外不遠的地方，竟然村莊遭受如此慘烈暴行！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進村！”
王子安身為此次出行的總官員，必須要盡快掌握目前村莊的情況，不可能隨時隨地留守在沈綰笛身邊。
他看了一眼沈綰笛，後者表示理解，說道：“子安哥哥，你去吧，不用擔心我。”
王子安點點頭，分了兩個官差跟著沈綰笛，自己便帶著其餘官差進了村莊，企圖找到些線索。
分配給沈綰笛、保護其安全的恰好是趙剛和李小刀。一個局促不安，一個因為之前黑馬的事情一直就沒有與沈綰笛有個視線接觸。
沈綰笛上下掃視二人一番，問道：“你們兩個力氣怎麽樣？”
“啊？”趙剛疑惑出聲，而後說道：“還……還可以吧，小刀哥力氣應當比我大一些。”
“那就行。”沈綰笛挑挑眉，轉身也往村莊裏麵走去：“跟著我，我們進去看看。”
李小刀伸手攔住沈綰笛，眼睛看向一邊：“沈大夫，王大人要我們留守在這保護你，村莊裏麵現在還沒探查過，很有可能有危險。”
言下之意就是，村莊中可能還有暗藏的危險。如果進去，他們兩個很有可能護不住她。
沈綰笛伸手握著李小刀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而後往下一壓，語氣不容置喙：“你也知道我是大夫。”
“救死扶傷，乃醫者本職。”
“倘若現在村莊中還有人活著，隻有我能救他們，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