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天空中的紙鳶,生出了長長的線,而線的那一端,牽在那個名叫“沈翹月”的姑娘手上。

蕭元豐將視線從沈綰笛移到她旁邊的玄色身影上。

他應該相信他們嗎?

或許,試試吧。

蕭元豐驟然一笑,粗獷豪放的麵上凸顯幾分瀟灑恣意。

仿佛他不是被眾人圍攻的那一個,而是站在山巔之上,俯視眾人。

在周圍官差驚疑畏懼的眼神中,蕭元豐手臂一張,胸前大開,未束起的黑發在風中張揚。

“來吧!”

什麽意思,他束手就擒了嗎?

官差們一步步小心向前,直到最後,他們成功地將蕭元豐的手臂反扣在身後,用麻繩牢牢捆住的時候,都還有些不可置信。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生擒了蕭家寨的寨主——蕭元豐?

而位於官差後方的褚宵辰,在看到蕭元豐被五花大綁之後,快步走上前,對著後者受傷的胸口就是一腳。

“剛才不是還很猖狂?”

蕭元豐胸口本就受傷,後又被褚宵辰這樣一踹,踉蹌著倒退了兩步,傷口撕裂,鮮血如注,染紅了捆著他的麻繩。

但蕭元豐一聲未吭,隻在穩住身形後,眼睛直視褚宵辰,視線如刀。

方才蕭元豐那般折辱褚宵辰,他恨不得在此地就將前者大卸八塊。

但是褚宵辰不能這樣做,因為蕭元豐身為此次屠村事件的嫌疑人,他必須要帶其回去複命交差。

雖不能弄死蕭元豐,但折磨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褚宵辰原本想再補上一腳,可在觸及蕭元豐看過來的眼神時,他內心突然瑟縮一下,想要抬起的腳也僵在原地。

那樣的眼神,就像是從圍獵場上準備殊死搏鬥的猛獸。

褚宵辰突然覺得脖頸上的傷口又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王子安從身後走上前,向褚宵辰請示:“淩王殿下,如今嫌犯已捕,是否立即回城複命?”

王子安的問話正好緩解了褚宵辰的尷尬,他不留痕跡地將預出的腳收回,冷聲說道。

“回去什麽?難道他一個小小山賊就能屠了整個村莊不成?”

“這裏麵肯定還有其他山匪,都給我搜,全部抓起來!”

“一個不留!”

官差們分散開,拿著武器就衝進了蕭元豐身後的山寨房屋中,四處翻找。

踹門砸窗、翻箱倒櫃的聲音不絕於耳。

沈綰笛隻覺得眼前這幕有些刺眼。

他們明明是來抓捕屠戮村莊的山匪,可官差們如今的動作,同當初闖入齊家莊的山匪又有何區別?

被麻繩捆住的蕭元豐站在原地,不動巍峨如山,似是一點也不關心身後官差們的動作。

官差們搜完山寨後,一個個回來複命。

“報告大人,沒有找到。”

“報告大人,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

官差們的回答諸如此類,都是沒有任何發現。

“這……”

王子安有些為難地看向褚宵辰。

這山寨,除了蕭元豐之外,已是一座空寨!

褚宵辰逼近蕭元豐。

“說,你手下的那些山匪,都藏到哪裏去了!”

蕭元豐問言,咧嘴一笑,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

“我說,這位王爺,你不會認為我會告訴你吧?”

蕭元豐那般輕蔑的態度,直接激起了褚宵辰的怒火,尤其是身邊還有官差直愣愣看著的情況下。

他麵色陰沉,恨不得將蕭元豐立馬斬於此地。

“蕭賊,你以為你把你那些小嘍嘍藏起來,本王就找不到了嗎?”

“你就等著在大牢裏看著那些山匪一個個被本王抓進來和你作伴吧!”

褚宵辰轉身,眼神陰鷙地掃了一圈周圍。

“回城!”

官差們愣了一下,王子安也沒想到,褚宵辰居然這麽輕易地就放棄了搜尋藏起來的山匪。

好似他這次來蕭家寨剿匪,並不是為了抓住全部山匪,而是隻是想抓到一個人,充當這個罪名,僅此而已。

沈綰笛和褚昀降依舊站在蕭家寨的大門口,看著官差押送蕭元豐往外走。

蕭元豐與褚昀降擦肩而過的時候,嘴唇輕蠕,吐出兩個字。

“後山。”

禦書房內。

熏香繚繞,上好的梨花木書桌後,端坐著一個明黃色的高大身影。

景明帝從奏折中抬起頭來,細長的眼掃過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

“所以說,此次汴梁城外屠戮村莊一事,是由那蕭家寨所為?”

聲音低沉醇厚,帶著上位者的威嚴。

殿中跪著的三人,分別是褚宵辰、褚昀降和頭一次來到禦書房的王子安。

王子安頭緊緊貼在地上,僅是景明帝的一個掃視,他就感覺如山般的壓力撲麵而來,令人喘不過氣。

不過王子安也明白,在這次匯報屠村事件中,他不過就是個背景板,其中主要人物還得看前麵兩個人。

果然,景明帝問話之後,視線僅是在褚宵辰和褚昀降兩人中間來回轉動。

褚宵辰挺直脊背,像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邀功:“回父皇,從屠村中存活下來的村民曾親口說,聽見那屠戮村莊的山匪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是來自蕭家寨。”

“於是兒臣當機立斷,帶領官差直接衝上蕭家寨,生擒了蕭家寨的寨主蕭元豐。”

“隻是……那蕭元豐似是早有準備,早就讓寨中其他山匪逃離。”

“不過請父皇放心,隻要給兒臣一定的時間,兒臣一定能將整個蕭家寨一網打盡!”

最後落地的話語鏗鏘有力,慷慨激昂。

景明帝未置一詞,隻是看了眼旁邊跪著默不作聲的褚昀降。

“小九怎麽看?”

跪在褚宵辰陰影處的褚昀降直起身來,與容貴妃有八分相似的麵容在明暗交匯處更多幾分神秘和清冷。

可景明帝看到這張臉時,麵色卻一下子沉了下去,原本還算平和的氣氛陡然緊繃起來。

褚昀降略微低頭,借著發飾稍微遮掩自己的麵龐。

他一字一句,將在齊家莊的發現和對有人是故意想要嫁禍給蕭家寨的猜測說了出來。

清冷悅耳的男聲在禦書房中緩緩流淌而出。

可景明帝卻越聽眉頭越發緊皺,到最後甚至失了耐心,直接打斷了褚昀降的話。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屠村一事,是有人刻意想要嫁禍給那蕭家寨?”

被打斷話語,褚昀降沒有絲毫不悅。

他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景明帝就從來沒有完整地聽過他說完一段話。

“是的,所以兒臣認為,屠村一事還需調查,不可直接定罪。”褚昀降回道。

景明帝看向第三個人:“王大人,你怎麽看?”

“下……下官……”

王子安額頭冒出冷汗,景明帝這樣一句話,直接將褚昀降和褚宵辰所分歧的矛頭轉向了他。

到底是認為蕭家寨就是罪魁禍首,還是認為蕭家寨是被嫁禍,無疑就是要他在褚昀降和褚宵辰中間選擇一個。

禦書房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王子安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咬牙回道。

“下官認為,蕭家寨有可能是被嫁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