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看著下方那個穿著低階官服的身影，輕挑了一下眉，似乎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在如今朝廷之上，竟然還有官員願意站在褚昀降這邊。
“你們三人，皆是此次調查屠村事件的官員，而如今有兩人認為，蕭家寨有可能被嫁禍……”
景明帝話未說盡，但其中想要表達的意思，三人卻是明白得緊。
褚宵辰急得連聲道：“父皇！關於汴梁城外屠村一事，兒臣還查到點別的東西。”
“哦？何事。”
景明帝稍微提起了點興趣。
褚宵辰瞥了一眼依舊跪在自己身後的褚昀降，意有所指：“父皇可還記得，在之前的疫病期間，小九奉您旨意，解決了城外囤積的流民問題。”
景明帝微微頷首，他記得。
因為流民問題解決不好就會在百姓中造成極為不好的影響。
然而那次褚昀降的處理方式堪稱幹淨利落，不僅沒有留下後患，還頗受百姓們稱讚。
所以景明帝才對褚昀降有所改觀。
隻是在之後的秋獵中……
景明帝神色一暗，光一想到那站在大臣之中振振有詞的褚昀降就有些不悅。
禦書房內空氣緊繃，褚昀降神色不明，王子安一直低垂著頭，而褚宵辰卻暗自沾沾自喜。
他發現，隻要一提及褚昀降曾經惹怒父皇的事情，後者就會將之前的事情遷怒到現在。
那他待會要說的事情，基本就能十拿九穩。
即便如此，褚宵辰表麵還是裝作一副才得知的模樣。
“方才在兒臣前來複命之前，屬下向兒臣匯報，說這蕭家寨的寨主蕭元豐，正是之前幫助小九解決流民問題的人！”
此話一出，禦書房眾人心思各異。
王子安是第一次知道，震驚得微微抬起了頭，看了眼前側方的褚昀降。
若是平時知道這個消息，大家頂多隻是背地裏詬病，一個好好的王爺為什麽要想不通跟個山匪混在一起。
可現在，這蕭元豐同蕭家寨疑似被牽扯到一起屠村事件中，而褚昀降在此次事件中認為蕭家寨屬於被嫁禍。
在有心人眼中，這就是當朝王爺公然包庇山匪。倘若傳出去，那讓百姓日後還怎麽相信大梁王朝？
而景明帝則是眼眸輕抬，正視那張讓自己觸之就生惡的臉。
“小九，老四所說，是事實嗎？”
隨著景明帝話音落下，無形的壓力從書桌後的明黃色人影身上傳來。
跪在褚昀降身後的王子安都感受到了這股威壓，嚇得再次低下了頭，脖頸處的衣襟都被滲出來的汗水浸濕。
而直視這股威壓的褚昀降卻神色不改，垂眉微斂。
麵對景明帝的質問，他沉默了片刻，而後回道。
“回父皇，四哥所言，是事實。當初流民之事，蕭家寨之主蕭元豐確實幫助過兒臣。”
聽到褚昀降承認的話語，緊俯在地不敢做聲的王子安又忍不住地在心中哀歎一聲。
虧他一開始還以為這祁王殿下是個七竅玲瓏心，深知什麽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才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中存活並且長大。
可在這時候，這份玲瓏心怎麽就沒有了呢？
現在承認蕭元豐幫過他，那不就是在變相地表明兩人很有可能是舊時。
那兩人之間的關係，可就很值得讓人揣測了。
景明帝也沒想到褚昀降會如此幹淨利落地承認，難得多看了幾眼自己這個從來都不熟悉的兒子。
禦書房中聽到褚昀降承認，最開心的莫過於褚宵辰。
他喜形於色，語氣也多了幾分小人得誌：“父皇，您看。小九自己都承認了他同那山匪蕭元豐的關係。”
“那這次屠村事件，小九所持蕭元豐和蕭家寨是被嫁禍這一說法，許是別有用心啊……”
褚宵辰這話明裏暗裏都透著別的意思，就差把“包庇”這兩個字刻在褚昀降的額頭上。
但景明帝卻沒有再說話，目光落在褚昀降高束的發冠上，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褚宵辰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景明帝對褚昀降的任何斥責。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了，再度開口。
“父皇，您看屠村一事……該如何處理？”
景明帝似是回過神來，重新回到書桌後坐下。
“那山匪不是被你們活捉回來了？就先將他關在那大牢裏，小四你再去被屠戮的村莊多了解一些，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別的線索。”
這句話一出，景明帝的意思表現的很明顯。
那就是大牢裏的山匪先別動，被屠戮村莊一事或者另有蹊蹺。
褚宵辰沒想到，自己那番告狀居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讓景明帝讚成褚昀降所說。
褚宵辰還想再開口說兩句的時候，卻看見景明帝已經打開一本奏折，批閱起來，餘光都沒有給旁邊的三人。
看那模樣，分明就是不想再同別人多說什麽。
褚宵辰隻得咬牙，應下這門差事。
“兒臣領旨。”
這邊。
從蕭家寨離開後，沈綰笛並沒有立馬回城，而是又驅馬來到齊家莊外麵的帳篷處。
李小刀和趙剛自然聽從王子安的命令，也一路跟了過來。
下馬後，趙剛好奇問道：“沈大夫，你是忘記什麽東西在這了嗎？”
沈綰笛下意識地搖頭，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改成了點頭的動作。
“算是吧，你們待會就知道了。”
齊家莊帳篷內。
趙剛看著沈綰笛彎著腰，拎著藥箱從第一個躺著的村民病患開始，一個個細心又足夠有耐心地複檢，查看病患的情況，生怕有什麽遺漏的地方。
帳內因為一直關著帳簾，空氣不流通，所以各種藥味、血腥味和其他雜七雜八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但沈綰笛麵上根本沒有露出半絲不悅或者厭煩，她從頭到尾都是掛著舒適而溫和的笑容，一個個病患詢問檢查過去。
原來她說的忘記，就是齊家莊裏救出的病患村民。
看著在帳中忙碌的青色身影，趙剛小聲地朝身邊的李小刀說。
“小刀哥，你說，咱大人和另外那什麽兩個王爺都不在，沈大夫還這麽辛苦表現是為了什麽？”
李小刀沒有說話，神情複雜。
趙剛也不介意李小刀沒有回話，隻是又暗自嘟囔一句。
“小刀哥，我現在算是知道話本中那些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到底長什麽模樣了。”
好不容易檢查完最後一個村民後，沈綰笛修改了一下藥方，然後遞給旁邊的藥童，示意之後按新的藥方熬藥。
她站起身來，伸了個腰，拉升了一下筋骨，勉強緩解一直維持彎腰而產生的酸痛感。
而後沈綰笛帶著李小刀和趙剛走出帳外。
“走吧，可以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