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瑞轉過身,看著身後一排站開的那幾個人,說道。

“方才那山羊胡說得可是對的?”

他指了指第二個和最後一個人:“你們兩個,當真一個是官府裏掃地的、一個是廚房幹采買的?”

被單獨點出來的那兩人光看外表和身邊另外幾人沒什麽區別,同樣都是簡單常見的服飾,沒有什麽過多彰顯自己身份的東西。

那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地答道。

“回許少爺,是的。”

“回許少爺,就是他說的那樣,小的確實是廚房幹采買的。”

“那你們幾個呢?”

許瑞似乎有些不相信,又看向剩下的幾人,那幾個人一齊點頭,無一例外都是官府的官差。

山羊胡所說的竟然全都對了!

而且他甚至還將其中不是官差的那兩人身份說了出來!

這下,刑房中眾人看向山羊胡的眼神多了幾絲驚異。

山羊胡用被銬鏈拴住的雙手勉強撫了撫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臉上顯出幾分自傲和得意。

“許少爺,我都說了,真不是我吹牛,雖然我別的都一般般,但這洞察官差的技術也還是有的。不然混跡這麽多年的江湖,早就被抓進大牢裏牢底坐穿了,怎麽可能還在外麵逍遙快活呢?”

“你!”

許瑞氣極,看不得山羊胡臉上這番炫耀的表情,怒道。

“一定是你認識這幾個人,他們日日出入在官府,你肯定對他們臉熟了,所以這才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許少爺,您這話可就不占理了。”

山羊胡一臉的無辜:“我被抓進來的時候是半夜,後麵又都被關在牢房裏,出來的地方隻有刑房,別說認識了,就連見都沒見過這幾個人。”

“您若是不信您可以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我?”

身後那幾人搖頭,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沒見過。

許瑞既羞惱又氣憤,關鍵是還找不出什麽理由來反駁山羊胡,站在原地,臉漲得通紅。

沈綰笛見狀不對,生怕這個小少爺就在這裏氣暈過去。

到時候山羊胡的事情還沒解決呢,還要分出心神來照顧後者。

連忙伸手將他從站著的地方拽到自己身邊來,小聲提醒道。

“你生氣什麽?本來就是為了證明山羊胡是不是真的能夠一眼就分辨,現在別人證明了,你倒還生起氣來了。”

許瑞已經氣到頭頂了,突然被沈綰笛一句點醒。

對啊,他找人過來本意也隻是為了看那山羊胡是不是真的在吹牛,現在自己又在生什麽氣?

見許瑞自己反省過來,沈綰笛也懶得再搭理他,拽著他的手也就鬆開了。

說到底,還是富家少爺順風順水的性子,見不得別人半點反駁,怎麽別人就沒有這樣呢?

想著想著,沈綰笛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飄到了身邊一直安靜站著的男子身上。

明明這兩人年紀差不多,家世背景更不用說,褚昀降比許瑞可算是矜貴得多。

可在她的記憶中,褚昀降似乎從來都沒有露出過急躁亦或者惱羞成怒的表情,更別說像許瑞這般被氣得上了頭。

他在無論麵對任何事情的時候,總是一副淡然又冷靜的模樣,就像是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之中,無論出現了什麽突**況都能立馬解決。

這樣內心強大到甚至需要讓人仰望的褚昀降,究竟怎麽樣才會露出沒有人見過的一麵呢?

沈綰笛想得出了神,直到身旁那雙好看得像是當世畫聖筆下勾勒出來的水墨黑眸微微下垂,如雪一般清冷的視線看向她的時候,沈綰笛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收回自己的視線,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繼續看向高台上的趙統領。

見沈綰笛躲避自己的視線,褚昀降眼睫輕顫,目光下移,落在女子纖細柔軟的手上。

剛剛就是她伸手,將那個人拽到了自己身邊。

高台上。

之前發生的一切都盡收在趙統領的眼裏,包括許瑞找過來的人以及後麵山羊胡的一一指認。

他同一直站在書桌邊的許威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麵上也從一開始的不相信變得有些將信將疑。

“趙兄,你看著山羊胡所說之話……”

許威壓低了嗓音,同趙統領說道。

難道之前商量的關於官差假扮山匪投靠前灘山匪的計劃真的要全盤推翻,重頭再來?

趙統領輕抬兩根手指,示意自己明白好友說的話。

隻不過他身為潯州統領,自然應當對自己下的所有決策都要擔負起責任,慎之又慎,不可能任由這麽簡單的測試就放棄前麵的所有想法。

趙統領手一勾,下方一直在看著趙統領和許威的馮文立馬會意了自家大人的意思,連忙走過來,彎下腰,等待趙統領的指令。

趙統領在馮文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馮文點點頭,立馬離開。

許瑞雖有些不甘,但還是讓被自己拽過來的那幾人離開,刑房一下子就空**起來。

山羊胡左瞧瞧、右看看,最後將視線定在高台上的趙統領身上。

“大人,您看,小的這也證明了,前麵說的話都沒有騙您,那您之前說的那個計劃,小的是不是不用……”

“不用著急。”

趙統領開口,聲音就像他這個人一般,正氣淩然,剛正不阿。

“本官已經派人再去尋找數十位人,這些人是隨機從官府、校場還有街上找來的,倘若你能從這些人之中分辨出誰是官差,那麽本官就認定你確實有能一眼辨人的實力,那之前的計劃自然會重新再議。”

“但倘若你不能的話,隻能證明,你是因為害怕所以才不願照著本官說的做,那本官必將責罰你。”

“你可有異議?”

山羊胡動了動手上的銬鏈,鐵鏈互相碰撞,嘩啦作響。

“回大人,小人無。”

這次馮文去的時間比較久,畢竟要從好幾個地方找人,確實需要些時間。

待到馮文將數十人帶來官府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移至人的頭頂上。

因為人太多,所以幹脆沒有進刑房,而是讓帶來的數十人就在刑房外的空地上依次散開,沈綰笛等人也跟著趙統領來到空地上。

沈綰笛仔細觀察著空地上站著的數十人,這群人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一點帶著個人標識的東西都沒有。每個人應當是之前就被馮文囑咐過,進來之後一個個都眼睛下垂,沒有同任何一個人對上視線。

沈綰笛除了從其中幾個男子身上過重的血腥氣味分辨出應當是校場的士兵,還是那種跟著趙統領上陣殺敵過的之外,別的都看不太出來。

馮文站至一旁,朝山羊胡伸手示意。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