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瑞待胸口那陣惡心感緩過去之後,眼睛才慢慢有了焦距。

他慢慢從地上坐起來,看了一圈周身圍上來的人,視線卻獨獨跳過了那一男一女,像是有些心虛一般。

意識逐漸回籠之後,許瑞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狼狽,聲音沒有之前那般囂張,隻是小聲嘟囔道。

“別過來,我還暈著呢。”

沈綰笛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裏的許瑞,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她怎麽也沒想到,明顯就貪生怕死的大少爺,居然會偷偷躲在木箱裏跟了上來。

可是,他之前在刑房時明明心知肚明此番計劃的危險性,為什麽還要選擇瞞著所有人,偷偷跟來呢?

沈綰笛腦海裏立馬就飄過一個人的名字,身體也誠實地如同心中所想一般,扭頭往身旁看了過去。

褚昀降站在原地,長身玉立,身上破舊黯淡的短衫反而襯托得他更為精致和耀眼,就像是山野蓬草中突生的一支山茶花,潔白而馨香。

在許瑞突然出現的那一刻,他隻淡淡地掃了一眼,而後便視線移開,望向前方的前灘處,似是在心裏盤算著什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點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留給人群的喧鬧處。

沈綰笛扭頭看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

她頓了頓,卡在嘴邊的問話還沒有說出來的時候,而感覺像是完全沒有注意身邊人的褚昀降,此刻卻也同步地轉過頭,看向前者。

“怎麽了?”

伴隨著略顯得有些冷淡的男聲的是褚昀降一同投過來的目光,神情專注。

身後天幕逐漸泛白,地麵慢慢泛起點點白霧,褚昀降這一眼穿透薄霧,直直看向沈綰笛的眼底。

沈綰笛眨了一下眼睛,原本隻是在心裏暗自腹誹的話就這麽在一愣神的功夫直接說了出來。

“你說,許瑞究竟有多傾慕你,所以才願意跟著你一起來啊?”

聽到沈綰笛問話的一瞬間,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褚昀降,麵上頭一次明顯地露出了錯愕的神情,語氣也百年難得一遇地有些不確定。

“你說什麽?”

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而在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麽的沈綰笛,尷尬地咧嘴笑了一下,企圖糊弄過去。

“沒什麽。”

雖然許瑞曾經跟她說過,自己傾慕褚昀降。

但前者從未在褚昀降麵前說過這句話,至少她在場的時候是沒有說的。所以沈綰笛也並不想自己代替前者,將其心意傳達到褚昀降麵前。

這樣不管是對許瑞,還是對褚昀降,總覺得是一種不公平。

因為沈綰笛認為,感情這種東西,要兩個人麵對麵,才能感受到其中那份真摯和心意。

在短暫的愣神之後,沈綰笛為前麵說的話找補。

“我方才是說,許瑞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褚昀降顯然對許瑞根本不感興趣,他甚至在沈綰笛提到後者的時候,眼風都沒有往那邊瞥一下,仍舊是視線專注地看著沈綰笛,像是不經意間問了一句。

“那你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我當然是因為——”

沈綰笛一個“你”字卡在嘴邊還未說出,就看見麵前的男人突然眉眼微彎,眼睛中帶了絲戲謔的意味。

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來,青山間的朦朧山霧散去,露出清晰明朗的輪廓,讓人一眼就記在心底。

她突然就反應過來。

倘若自己現在承認的話,再結合前麵說的話,那不就是在變相地告訴褚昀降,自己也是如同許瑞一般,因為傾慕他所以才願意一起來的嗎?

沈綰笛將最後一個字死死咬在齒間,沒有說出來,麵上染上些羞惱的粉紅。

想讓她承認?不可能!

而那邊的山羊胡在從地上突然出現的許瑞所帶來的的驚嚇回過神來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來找褚昀降。

雖然他不知道褚昀降究竟是個什麽身份,但是他看得出來,潯州趙統領和許巡撫似乎都異常地喜歡那個表麵書生實則殺神的男子,而許瑞更是將其奉為“救命恩人”。

不管怎麽說,得趕緊將這個消息告訴褚昀降,並且還是要當著眾人的麵。

這樣萬一許瑞到時候出事了,他便可以將鍋全部都甩到褚昀降的頭上。

不是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天塌了還有高個兒頂著!

那個高個兒就是褚昀降。

所以山羊胡趕忙來到褚昀降這邊,一過來,就看見了在對視的兩人。

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相互凝視,男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而女子則是一臉嬌羞。

乍一看,還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但山羊胡眼下可沒有心思欣賞這幅美景,他現在隻想把手上這個燙手的山芋趕緊扔出去。所以根本沒有管那麽多,徑直開口道。

“朱公子,那許巡撫的公子許瑞竟然躲在裝有財寶的木箱裏,您看現在咱們應該怎麽辦?”

山羊胡話語中特意強調了許瑞的身份,他肯定是希望褚昀降能夠作主將許瑞送回去,這樣他才能將自己各方麵的風險都降到最低。

然而褚昀降也是同前麵一樣,壓根就沒有搭理山羊胡。

倒是沈綰笛,在聽到山羊胡這樣說了之後,將視線從褚昀降身上挪開,重新又落在還坐在地上的許瑞身上。

而許瑞也在這個時候,抬眼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安靜的幾秒之後,許瑞搶先開口。

“我不會走的,就算你們現在趕我回去,我到時候也會半路上跑回來。”

“況且,現在已經快要到前灘的位置了,到處可能都有流寇,我若是一個人回去,路上出了問題,你們誰也逃脫不了幹係。”

雖然說不應該,但許瑞的這一番話確實影響到了沈綰笛心中的想法。

她本意定然是不想讓許瑞跟著的,但是她又看了一眼那個坐在地上的男子,後者仰著臉,表麵看上去似乎理直氣壯,但仔細看其眼睛,就能發現後者暗藏在眼底的心虛。

計劃已經開始,自然是不能中斷。

更何況就許瑞這般隻能用稚嫩稱其心智的人,倘若真讓他自己從此處回潯州城內,說不定在路上還會出岔子。

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也就隻能讓他跟在人群後麵,待要到前灘的時候,再讓其躲在一處地方,等到他們計劃成功了再出現。

心裏這樣想了之後,沈綰笛又扭頭看向褚昀降,他卻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旁邊還有一個山羊胡在那眼巴巴地瞅著兩人,等待一個命令。

既然褚昀降不說話,那沈綰笛沒有辦法,隻好代替前者,將自己之前的想法說出來。

“既然許公子來了,那就讓他跟著,等快開始計劃了便讓其藏好,待計劃結束再告知許大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