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本想反駁,但前麵在沈綰笛說話時沒有表現絲毫意見的褚昀降,卻在他想要說話的時候,眼瞼下耷,淡淡地往旁邊掃了一眼。

山羊胡隻覺得周身一陣冷風吹過,他瞬間脊背繃緊,連忙應道。

“好的,那就讓許少爺跟著,我會照看好他的!”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

就算不明白麵前這兩人到底什麽關係,但褚昀降的態度已經表現得很明顯,沈綰笛說的話必須得聽著,容不得半點反駁。

山羊胡心裏又多了幾分衡量。

他一邊讓人將還坐在地上的許瑞攙扶起來,一邊組織人將拖車恢複成原來的位置。

天色亮得越來越明顯,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周圍的人許瑞伸出手,原本想攙扶這個嬌貴的富家少爺起來,但沒想到後者居然擺手拒絕,而後自己從地上又爬了起來,拍拍衣衫上沾的灰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沈綰笛和褚昀降的身邊。

沈綰笛沒忍住,在許瑞過來之後,還是小聲問道。

“你怎麽跟來了?”

許瑞看了看沈綰笛,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褚昀降。想到昨日下午房門外的不歡而散,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隻兀自低下頭,用手整理身上穿不慣的粗布短衫。

沈綰笛卻因為許瑞看向褚昀降的那一眼,卻腦補了很多,順著後者的視線也同時望向褚昀降。

她沒想到,褚昀降竟然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嗎?竟然讓如此貪生怕死的許瑞都能改變自己的想法。

不過……好像他確實就是如此,讓人挪不開視線。

而褚昀降迎著身前兩道奇怪的視線,麵不改色,端的一副在外溫潤柔軟的書生模樣。

隊伍繼續往前。

又走了大概十來分鍾之後,腳下的道路也變得有些泥濘和濕潤,踩上去軟軟的,空氣中多了幾分濕潤的氣息,而周邊也從一開始官道兩側常見的低矮灌木叢變成細長高挑的蘆葦等植物。

山羊胡舉手,示意讓身後的人停下腳步。

盡管他心中有百般不願,但既然他參與了趙統領的計劃,那麽現在他已經跟身後這幫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就算不是為了他們,也應該為了自己的安危而提高警惕。

大家也意識到了也許很快就要到了此番行動的目的地,所以原本之前還有些竊竊私語的隊伍現在徹底安靜下來。大家停留在原地,麵上都多了幾分警惕和嚴肅。

山羊胡揮手招來瘦猴。

“你去前麵探探情況。”

瘦猴點頭,瘦削矮小的身體轉眼就隱入了高而密的蘆葦叢中。

山羊胡複又走到許瑞身邊,這位富家大少爺如今的模樣可比之前淒慘得多。

許瑞最開始從木箱裏不慎跌落出來的時候,除了身上有些磕碰的淤青和很不適應的粗布短衫之外,別的倒也沒有什麽。

而現在,可能是許瑞不習慣走如此泥濘的路亦或者是因為往日像這般路他都是坐在馬車或者步輦上,從來沒有自己走過。所以現在不僅褲腿和鞋底都不同程度地沾上泥土,就連白嫩的手背上和露出的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淡紅色劃痕,像是被兩旁的蘆葦葉刮蹭到的。

可謂是狼狽至極。

關鍵是,即使就算是如此,但許瑞在沈綰笛和褚昀降身邊,卻隻字未吭,一步一腳地跟著兩人往前走,不曾掉隊過。

這一點確實讓山羊胡覺得有些驚訝,不過也僅限於此。

“許少爺。”

山羊胡小聲叫住許瑞,許瑞正煩惱著該怎麽弄去鞋底板上堆積的厚厚泥土,聽到聲音抬頭看著他。

“已經快到前灘了,小人看您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接下來會很危險,您很有可能會受傷。”

許瑞身上本來就有些火辣辣地痛,在又聽到山羊胡說的話的時候,心裏之前強行按壓下去的害怕種子又開始萌芽。

他其實做決定跟來,完全是因為褚昀降和沈綰笛的選擇。

他們兩個人的出現,就像是平地上刮起的一股颶風,將許瑞原本構建好的金絲雀鳥籠蓋給掀翻了。

外麵到處電閃雷鳴、風霜雪雨,這本對許瑞這樣從出生之後就一直活在金絲雀鳥籠裏的鳥來說本就是完全不可能去選擇的事情。

但在鳥籠蓋被掀起之後,他就看見了在外麵翱翔的沈綰笛和褚昀降。

他們路過他的金絲雀鳥籠,卻沒有絲毫停留和留戀,轉頭又隻身紮入了惡劣的環境中,隻餘給他拖拽得極長的羽尾。

過往他不明白。

所謂“何不食肉糜”,正是如此。

可如今看到沈綰笛因為褚昀降的選擇而做出同樣的決定之後,他卻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麽才能讓前者願意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也要在一起。

在金絲雀鳥籠中的鳥也有一顆搏擊長空的心。

所以順著沈綰笛和褚昀降留下的印記,他勇敢地踏出了走出籠子的第一步。

麵對山羊胡的話語之時,許瑞內心動搖了兩秒,但是在看到身邊的沈綰笛和褚昀降的時候,眼神又堅定起來,答道。

“不要。”

“我要跟著你們一起潛伏進前灘。”

山羊胡一瞬間覺得這許瑞是腦子壞掉了。

不然為什麽放著好好的富家少爺不當,非得要在這裏跟他們一起冒可能會掉腦袋的風險。

況且……

山羊胡上下打量了一下極其狼狽的許瑞,在心裏止不住地歎氣。

就這大少爺這幅模樣,怎麽可能像是被官差四處驅趕無路可退而投奔的山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這許瑞要是他之前山寨裏的,這般不聽勸誡,早就被他一腳踹出山寨還順帶羞辱一番。

但現在山羊胡卻不能,所以他隻能絞盡腦汁地搜腸刮肚,想著要怎麽說服許瑞不要再跟著隊伍繼續前行。

至於讓一旁的褚昀降來勸說,山羊胡是想都沒想過的。

畢竟這尊殺神看著可不像是有耐心的樣子,他就怕前者沒耐心,直接把這許大少爺做掉埋在原地。

正當山羊胡在想說服理由的時候,在一旁安靜站著的褚昀降卻突然神色一凜,視線陡然掃向被蘆葦叢掩蓋的一處,聲音壓低。

“有人來了!”

什麽,有人來了嗎?

山羊胡第一反應就是豎起耳朵,但是聽到的除了遠處河流淌過時潺潺的流水聲,就是蘆葦叢中偶有飛蟲振翅碰撞的聲音。

隊伍裏其他聽到褚昀降說話的人,此刻也麵麵相覷,露出疑惑的表情。

很顯然,他們也沒有聽到。

而在場,唯一一個對褚昀降話語深信不疑的就是沈綰笛。

她順著褚昀降看的方向看過去,神情繃緊,一旁的手也悄悄地摸上了腰間,提防著可能即將到來的危險。

沒過幾分鍾,麵前一人高的蘆葦叢就“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而後。

砰——

伴隨著響聲,一個人被扔出蘆葦叢中,重重摔到沈綰笛一行人麵前。

那被扔出來的人摔得個頭昏腦漲,待好不容易清醒點,抬起頭。

眾人發現,竟然是之前被派出去的瘦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