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抱緊

麵包車似乎是有備而來的,來去之間不過幾秒鍾而且行動相當麻利,等施樂定神兒時,車已經沒影了。

車外霧蒙蒙,雨刷來回打著,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這時候下車查看的林恩快步奔回來,“boss,從車上扔下來的人是祁佳碩!”

為了照顧某人的情緒,林恩盡量在匯報時保持沉著冷靜了,可話音還沒落小女人已經衝出了車外。

“施樂,回來!”

項野也跟著下了車,他本想喊住她,因為沒人知道這是不是圈套,對方還有沒有下一步動作,就現場情況來看,這明擺著就是衝他項野來的,這麽冒然下車實在太危險了,可是她動作快得甚至連他都沒來得及拉住她。

跑上前,施樂瞠目結舌。

祁佳碩昏倒在地上,全身被反綁著,頭上原本帶著黑色頭罩,被林恩在查看時摘了下來。他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滿是被各種器械虐待過的傷痕,鮮血將他破爛的白色t恤徹底染成了紅色。

“祁佳碩——!”

嘶喊一聲。

施樂“噗通”一聲跪在雨水裏,將他抱了起來,不停拍打著他的臉,“祁佳碩,祁佳碩,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腦袋耷拉著,祁佳碩一點反應也沒有,雨水衝散他臉上的汙濁,近了看,原本清瘦秀氣的麵容瘦得幾乎皮包骨頭,眼眶和兩腮凹陷下去不成人形。

心髒像被人狠狠擰了一下,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了。

是誰這麽殘忍把他搞成這樣?

“快叫救護車——!”

施樂抬頭對周圍用力大吼,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拚命地解著祁佳碩身上的繩子,扯不動就上嘴咬,可是有些部位因為捆綁時間過長被勒得血肉模糊了,鬆開時甚至粘著皮肉。

雙手顫抖了,淚水一次一次模糊了視線,卻無法磨滅那抹猙獰的紅色。

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項野也震驚得無以複加,想不到心裏最壞的那個預感還是應驗了,他連忙吩咐林恩打電話叫救護車,隨即衝過去要拉施樂回車裏。

事件造成了交通擁堵,周圍陸續有人群聚過來。他們在明,敵人在暗,讓施樂暴露在這麽多陌生人麵前實在太危險了。

“施樂,救護車馬上就過來了,這裏危險趕緊跟我上車!”

施樂一下子俯身抱住祁佳碩的身體,“我不走,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施樂!”

項野抓住她的手臂就要拉她起來,沒想到她的身體竟然顫抖得那麽厲害,可她還是死死抱著祁佳碩不放。

無奈,他不得不放開了她。

從林恩手裏接過雨傘,撐起來,站在旁邊陪伴著她,為她遮擋風雨。

突然。

祁佳碩的手動了,緩緩抬了起來,同時響起虛弱沙啞的聲音,“樂樂……,是……你嗎?”

“祁佳碩!是我,我是施樂!”施樂喜出望外,急忙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

眼睛腫脹得已經睜不開了,祁佳碩嚐試了幾次沒成功,無奈地一笑,“這……溜光水滑的……小臉兒,不,不用看也知道是我……漂亮的樂樂,嗬嗬……想不到……哥……,哥這種人品死……,死前還能摸到你,我……,我祁佳碩……這輩子……不算,不算白活了。”

“死”,多可怕的字眼兒!

施樂的心又痛了一下,將項野遞過來的西裝外套裹在他身上,緊緊抱著他,“不許胡說!你不會死的,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再堅持堅持!”

閉著眼睛,祁佳碩笑著搖頭,“沒用的,我自己……什麽情況我,我心裏……清楚……,能……死在你……,你懷裏,你都不知道哥有……多幸福……,這可是哥……畢生……最……,最大的心願了,就是他媽的……,他媽的有點……窩囊,哥竟然……是餓死的……,操!”

“我不準你這麽說,你一定沒事的,不會死的!”施樂氣急捂住了他的嘴,淚水、雨水滴到她手背上,流到他臉上,流進她心裏,潮濕了一大片。

祁佳碩又像以前那樣惡趣味兒地舔了她手心一下,痞痞地笑著,不過這次她沒有躲開,而是捧住他的臉頰輕輕摩挲。

他的臉瘦得讓人不忍心去看,他以前是一個多麽新潮又喜歡打扮的男人啊,這麽好看秀氣的俊臉為什麽會被折磨成這樣?

施樂胸腔積聚起一團怒火,這個男人的確是欺騙過她,可再大的欺騙也不至死,也不需要受到別人這麽殘忍的懲罰。

“到底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嗬嗬,傻妹妹……,女孩子家家……想什麽深仇大恨,整天苦……,苦著臉該不美了!我這種人,出來混……早晚要還的……,我早……,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了……,沒死……才是意外!”

“你在亂說什麽!?”

“我沒……,沒亂說……,真的,寶貝兒,我慶幸……我放手了,不然……,不然你跟我在一塊……早晚也會守寡,之前實在是舍不得你才……,才一直遲遲沒……,呼……呼……”

祁佳碩喘著粗氣,臉色慘白,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聲音小得必須將耳朵湊過去才能聽清楚。

“哥要告訴你……你一件事,其實……,其實哥騙了你,我……根本……,根本就不是你老公,項野才是你真正的老公,菠蘿……是你和項野……生的兒子,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不過,我……沒有打算一輩子……占著你的,真的沒打算,真的……咳咳!”

一時心急,祁佳碩猛烈咳嗽了起來,聽得施樂心裏一顫一顫的。

“不要說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她連事實真相都知道了怎麽可能會不相信?

而且她現在根本都不怪他了。

男人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身體癱在她懷裏,頭枕在她胸口,這種時候還不忘嘴賤一下,“哥早就垂涎你……,你這對……大胸了,終於有機會……靠一靠,比想象的還要軟啊……,嗬嗬,換了以前……這時候你應該給,給我一拳,不,不動手……哥反而不……不習慣了。”

聽著男人有氣無力地說著不正經地話,施樂心裏酸澀得不行,反而用力摟住了他,“這一拳留著,等你好了我補給你!”

雨勢見大了,身上的血被地上的雨水衝刷得到處都是,蔓延著死亡的氣息。

遠處已經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祁佳碩,你聽見了嗎,救護車來了,你馬上就有救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你舍得離開我嗎,你不是喜歡我嗎,如果真的喜歡我就不準給我死,聽到沒有!”

祁佳碩沒有接話。

半晌。

他才似乎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自顧說著,“樂樂,他們以為你死了……,聽,聽哥的話,千萬不要回國,等我死後也不要給……,給我辦葬禮,會暴露的……,你就把我……扔在醫院就行了。”

“誰們以為我死了?!祁佳碩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點,整天神神秘秘的,你平時到底都在幹什麽?你到底是什麽人?”

施樂氣急了,衝他吼了起來。

她從未想著去懷疑自己的朋友,在她眼裏,祁佳碩不過是某個高官不敢曝光的私生子,就知道花錢玩樂的紈絝子弟而已,怎麽會有那麽多奇怪的事情在他身上發生?!

祁佳碩淡淡一笑,最後一次努力終於睜開了眼睛。透過微小的細縫,那放在心裏十三年的小女人正滿臉擔憂地望著他,沒有生氣,沒有怨恨,隻有關心的神情。

這輩子能得到她對自己這樣的表情,他知足了。

起碼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在乎他,愛他,雖然這個“愛”無關乎愛情。

用盡全身力氣撫上她的臉頰,為她拭去淚水,“寶貝兒,別哭,你答應過項野……不會再為任何男人哭了,嗬嗬,可惜你忘了,不過……有些事情……忘了比記起來好……,哥這輩子……就是藏的秘密……太多,很累,你記著……哥……永遠不會害你……就夠了。”

施樂已經泣不成聲了,記憶中沒有過生離死別的場景,可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卻依稀記得發生過,那種很舍不得、很怕失去、害怕離開的感覺,一想到就會難過。

祁佳碩指了指項野,示意有話跟他說。

項野蹲了下來,湊到他耳邊,冷冽的俊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可陰霾的黑眸流轉的一抹憂傷顯示他心情並不比施樂要好受。

他的確曾憎恨這個男人,恨不能拆了他的骨頭,可看到祁佳碩所經受的這些,還有他今天說的這一席話,已經無法再去和他計較什麽了。

隨後,救護車趕到了。

人群和車輛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救護車突破進來花了好長的時間,一雙雙麻木的雙眼望著眼前這一切,對於在裏約生活的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祁佳碩躺在雨中不再動彈,身邊佇立著一對男女,小女人靠在男人肩上失聲痛哭,男人沉默不語,一隻手拿著雨傘,一隻手摟著她輕撫她的後背。

傷痛是無法磨滅的記憶,它們深深刻印在腦海裏不會消失,隻是看什麽時候會尋到它們的蹤跡。

……

祁佳碩被送進了手術室搶救,十幾個小時之後得到了一個並不樂觀的結果——人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能不能活下來看病人的意誌力。

據醫生描述,病人在送進醫院之前將近一周幾乎沒有進食,並曾遭受短期密集的身體和心理虐待,還能挺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了。既然病人意誌力這麽強大,那麽他存活的機會很大。

聽到醫生這麽說,施樂心裏算是有了點安慰。

雙手按在重症監護室冰冷的玻璃上,施樂一動不動地望著病**祁佳碩消瘦的身影舍不得走,她怕自己離開祁佳碩會堅持不下去,她怕連家門還沒跨進去就接到醫院打來通知噩耗的電話。

兩條腿抖得幾乎無法站立。剛蘇醒那時候,還是他一直鼓勵自己重新站起來,耐心地扶著她在醫院裏散步,不厭其煩地每天為她按摩腿部。她現在能好好的活著都是他的功勞,她還沒來得及報答呢,他怎麽能就這麽走了?

不要,千萬不要!

“樂樂,天快亮了,回去吃點東西,睡一覺休息休息再來,你這樣一整天不知東西身體撐不住。”項野從身後摟住她顫抖的身體,輕聲勸道。

施樂不動,也不回應。

項野眉頭一蹙,大手有些粗魯地將她小身子扳過來,凝視著她的眼睛,“施樂,看著我,你身體垮了菠蘿怎麽辦?祁佳碩知道你這麽虐待自己還有意誌活下去嗎,嗯?”

男人的語氣有些重,可是不這麽說施樂根本聽不進去,她從來沒經曆過最親近的人麵臨生死關頭的時刻,她需要時間去適應這樣重大的衝擊。

身子一歪,施樂就跌到了男人身上。

她緊緊抱緊了他,將眼淚肆無忌憚地蹭到他的衣襟上,“你說他真的不會有事嗎?你告訴我他不會有事,對不對?”

項野緊蹙著眉頭,一張俊臉繃得死緊,這種未知答案的問題他從來都不會回答的,他是個現實的人,換做平時,他一定會說,“不知道。”

可是,今天他做不到那麽狠心。

“他會沒事的!”

“真的嗎?”她埋頭在他堅實的胸膛悶悶地問道。

“……,嗯。”

聽到男人肯定的回答,施樂心裏安了安,抽噎了一下鼻子,更用力的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