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沙建平說：";這阿黃通人性呢，它看我大聲跟市長說話，以為市長欺負我呢，它為了幫我就撲上去咬了他一口！唉，現今隻好把它殺了，這狗肉也是個好東西，給你補補身子吧！";

翟建梅說：";這樣也好，他們那幫人肯定還會來，我們把狗殺了，也算是將功補過，算是謝罪吧。隻是可惜了阿黃！";

沙建平說：";誰說不是呢！";他真舍不得殺阿黃，可不殺不足於平官憤，那幫官兒再見了這條狗，也會對它撒氣。這回他們理直氣壯了！沙建平抱著狗脖子，給它灌了一瓶白酒，不一會兒，阿黃就醉倒在地，沙建平一刀子插入了阿黃的脖子。

第二天傍晚，厲堅又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景觀大街152號，他輕輕地一推門，門沒鎖。他又走進了長長的弄堂。剛走進弄堂沒幾步，他就聞到了一股濃香。他抽抽鼻子，這香味不是雞，不像鴨，也不像一般的肉香。他心裏一驚：難道沙建平把他家的大黃狗給殺了？

厲堅緊走幾步，果然，走廊裏掛了一張經過處理的黃狗皮。沙建平與翟建梅對麵而坐，翟建梅手裏端著小半碗熱氣騰騰的紅燒狗肉，正吃呢。沙建平一個人坐在長凳上，一隻腳搭在凳子上喝著悶酒。沙建平夫婦見厲堅又來了，都吃了一驚。

沙建平已沒有了昨天的傲勁，他看看弄堂，弄堂裏空無一人，厲堅是一個人來的。沙建平還沒開口，厲堅先開口了：";沙建平，你怎麽把狗殺了？我擔心，你家的狗咬了我，你會有思想壓力。今天我想早點來的，可開了一個會就晚了。我還是來遲了一步，你果真把狗殺了！";

沙建平把凳子拉開，給厲堅讓座。說：";昨天下午，我就把狗殺了。厲市長，您沒事吧？";

翟建梅說：";厲市長，請您別往心裏去，我們把狗殺了就是想向您謝罪！";

厲堅說：";我哪會往心裏去，你們多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嗎，一點事都沒有！";

沙建平說：";厲市長要不要喝一杯？";

厲堅說：";我今天來是跟你談心的，就想跟你喝一杯。";

翟建梅趕緊給厲堅擺酒盅，倒上酒，又盛了一大碗狗肉放在厲堅的麵前，說：";厲市長，您吃吧！";厲堅端起酒盅，吱地喝了一口，一股熱線直達腹中。厲堅抓過酒瓶一看，是紅星二鍋頭，說：";嗯，這是男人喝的酒！";他夾了一塊紅燒狗肉，塞進嘴裏大嚼起來。邊吃邊說，";哦，這狗肉我已有三十多年沒吃過了。我記得十來歲時，南門有個狗肉鋪子。我爸花五角錢買一斤狗肉回家，全家人就歡呼雀躍。那個時候窮啊，別說是狗肉，就是豬肉也很難吃到。有一次，我一個人經過那個狗肉鋪子，看到有許多人使勁地嗅那五香狗肉的香味，好解解饞。而我是捏著鼻子從鋪子旁竄過的。";

沙建平聽後很奇怪，問：";您為什麽要跑呀？吃不到狗肉聞聞香味也不錯呀！";

厲堅一本正經地回答：";實不相瞞，我捏住鼻子是因為受不了那五香狗肉的**，怕一個熬不住，偷了鋪子上的狗肉吃！";說完就大笑了起來。

厲堅這個自我出醜，一下把跟沙建平夫婦的距離拉近了。沙建平說：";我相信，那時我才三四歲吧。隻要我經過那個狗肉鋪子，我就賴著不肯走，我爸隻好買上一斤或半斤狗肉回去。這雖是我小時候的事，但我記得特牢。來，厲市長，我敬您一杯！";

厲堅說：";好！";兩人一碰杯，都把一盅酒幹了。

翟建梅見厲堅很爽快，堂堂一個市長沒一點架子。而且，他被她家的狗咬傷了非但不怪罪，反而擔心他們有心理負擔，她有點感動了。說：";厲市長，您三十多年沒吃到狗肉，那您多吃點。我再去給你炒兩個菜，您跟建平邊吃邊談。";

厲堅忙說：";哎，別忙乎了。這狗肉挺好的，還有這炒雞蛋，下酒足夠了，不用再炒菜了！";

沙建平說：";厲市長，您別攔她。我家也拿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來招待您，讓她去炒吧，我們好好喝一場。";

厲堅跟沙建平天南海北地神吹海聊，沙建平的酒量挺大，他在景觀大街喝酒是有名的，能開四種全會，白酒、黃酒、紅酒、啤酒一塊喝都不醉。他沒想到厲堅的酒量比他的還大，兩人喝了一瓶紅星二鍋頭後仍神誌清醒，談笑風生，好像下肚的不是烈酒而是白開水。

沙建平由衷地說：";厲市長，您好酒量呀，我真佩服！";

厲堅哈哈一笑，說：";這喝酒有遺傳基因。我父親就挺能喝的，我像我父親。有的人喝一口酒麵孔就像關公，像你我都是能喝酒的人，因為我們體內解酒的酶分子多，所以我們喝了一斤二鍋頭都沒醉。再說這喝酒有一半是練出來的。我說了你不要罵我**呀，不過你罵我也沒關係，官場上應酬多，幾乎天天都要應酬，我這酒量有一半是喝酒練出來的。說實話，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你的酒量應該比我大。來，我再敬你一杯！";

沙建平跟厲堅一碰杯，說：";厲市長，像您這樣的人跟我們小老百姓肝膽相照的還真不多呢！能夠跟老百姓交朋友的官是個好官。以前我還真不了解您，您知道我們老百姓背後叫您什麽嗎？";

厲堅睜大眼睛問：";叫我什麽呀？";

沙建平說：";我說了您可別生氣！";

翟建梅又端了一個鹹菜炒筍絲過來，她踩了丈夫一腳，示意他別說。又對厲堅說：";厲市長，您別聽他瞎嚼蛆。他這個人呀有點人來瘋，再喝了酒他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厲堅笑笑說：";沒關係，你老公的直率挺對我的脾氣，讓他說好了，我還真想聽聽老百姓背後說我什麽呢！";

沙建平說：";厲市長，我老婆是怕我撞氣您，不讓我說。她越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厲市長，我們老百姓背後都叫你霸王市長！";

厲堅一愣，他雖知道老百姓在背後說他肯定不會有什麽好話，但這";霸王市長";第一次入耳，他的心頭還是一凜，連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自己感到對這個江南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從轉業回來到現在，他的心都撲在江南市的經濟建設上，江南市從一個毫不起眼的縣級市現在在全國幾百個縣級市中綜合實力名列第三，這是容易辦到的嗎？當然，自己在工作中肯定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錯誤，沒有錯誤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死人，一種是還沒出生的人。但錯誤再大，沒想到他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竟是個霸王！他喝了一大口酒，問：";我真有那麽霸道嗎？";

翟建梅見厲堅有點不高興了，忙說：";厲市長，您別聽他的瞎嚼蛆，他現在是吃醉了酒在亂噴，說的是醉話呢！";

沙建平追問妻子：";我怎麽是亂噴了？我根本沒喝醉，人家背後就是這樣說厲市長的嘛！";

翟建梅還真怕厲堅生氣，她重重地把筷子一拍，大聲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拎不清呢？叫你不要說了，你偏要說呢？";

厲堅攔住了翟建梅，說：";小翟，你不要生氣，沒關係的。每個人的背後總會有人說的，我厲堅不是個完人，缺點錯誤很多。老百姓罵我是霸王市長，說明我這個人確實有點橫。我平時在工作中聽不進別人的意見，有點專橫獨行，這點我是有自知之明的。還有沒有啦？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越是尖銳的批評越好。這有助於我今後更好地開展工作嘛！";

沙建平是借著酒勁說的。他雖在景觀大街是一隻";鼎";，但真正與官同桌，而且是與江南市最大的官同桌，當麵說官的壞話，如果他不是吃了酒的話，就算打斷他的腿他都不會也不敢說的。如今聽了厲堅的鼓勵，他嘻嘻一笑，說：";您還有一個更好聽的綽號呢，您猜老百姓還叫您什麽？都叫您厲拆遷！";

厲堅聽後又是一楞，隨即他就明白過來，問：";是不是因為我城市建設的力度比較大，拆遷的房屋比較多，老百姓對我有意見，就叫我厲拆遷？可是，拆遷的人家都搬進了新居，環境與居住條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不感謝我也罷，怎麽還要罵我呢？";

沙建平哈哈一笑：";這您不知道了吧？您喝了這杯酒我就告訴您！";厲堅端起杯子一口幹了，沙建平又給厲堅倒滿酒，才說，";說句良心話，您當市長後，整個江南市的發展是一年一個樣，幾年大變樣。我從小生活的這個城市，現在的變化真的是日新月異，變得連我住在山腳下的老窩也要挪動挪動了。我們小老百姓是感激您這個市長的，城市發生這麽大的變化，您的政績有目共睹。我們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不說別的，就說我家吧，我老婆建梅換了腎，這事要是擱在以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我的家境再好，也早給老婆這場病折騰窮了。但是，我市的醫療保險走在全國的前列。我老婆換腎花了幾十萬，我也沒有賣房子，我本打算是要賣了房子給老婆治病的。

我也沒有弄得債台高築，因為醫保中心給我老婆換腎報銷了85%的藥費，連腎的錢我也沒掏一分。現在她每天服用的抗排異的藥也是百分百報銷的，所以我還能喝得起老酒，我的生活沒有太大的變化。而且市裏、鎮裏、市總工會、街道管理區與社區逢年過節都來慰問，這些慰問金足夠建梅平時買營養品了。做人要講良心，我沙建平今天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厲市長您今天不來，我也要搬遷了。您三番兩次的來，目的不就是要做通我的思想工作？要我搬遷？這連三歲的小孩子都懂啊。厲市長，不用您催，我明天就去看房，我相信您也用不著磨嘴皮了。因為這條街上的人都看著我呢，我是個刺兒頭，也可以叫地龍。我這個刺兒頭、地龍一搬，他們全都會呼啦啦地跟著搬走，我都搬了，他們還敢賴在這兒嗎？";

厲堅聽後說：";這太好了，來，建平，我敬你一杯！";

沙建平喝下一盅酒，嘴一抹又說：";我還沒說完呢。剛才您不是問搬遷的人家都住上了好房子了，為什麽還要罵您厲拆遷？因為心窩窩沒有填滿，他們住的地方出行不方便。譬如，你提出創建環保城市，你一句話，城區的工廠都遷到了鄉下的各個工業園區。工人們上下班都得坐廠車，坐公交車，城裏人一下又變成了鄉下人，大家的心裏會平衡嗎？逢到雨雪天，刮大風，工人們出行會更加不方便。以前在城裏多方便呀，現在必須得趕時間坐班車，班車不等人呀。班車走了，你就沒轍了，就會扣工資獎金了。工廠都搬光了，城市確實環保了，但人們照樣要罵您。

因為是您讓幾十萬人從城裏到了鄉下。再說從老房子搬到新房子去住，也該是樁好事吧？要買房子的人，子女大了要結婚，這些人家應該是感謝您的，但大部分人家都不會感謝您。就拿我來說，我也不會感謝您，我住在這裏空氣好，環境好，房子麵積也夠寬敞，離市區的繁華地段也近，我幹嗎非得要跑大老遠的路去住水泥鋼筋混凝土的籠子裏？而且我還得掏出錢來裝修房子，這又是一大筆的開支。如果麵積小，要換麵積大點的，還得去銀行貸款，一貸款就得要勒緊褲帶還貸款，思想上就要背個包袱，您說這些人為什麽要謝您？住在新房子還要罵您，您感到委屈，但他們罵得理直氣壯，他們不想要改變生活，是您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厲堅聽完沙建平說的話，站起身來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建平，太謝謝你了。你這一說，我心裏亮堂堂的。不瞞你說，我以前也聽到過老百姓在我背後罵娘，我還想不通。現在我才知道原來老百姓們心裏是這麽想的！看來我心裏對老百姓裝得還太少，他們罵我罵得好！這就提醒我今後的城市建設規劃要細一點，要從大處著眼，小處入手，盡量讓老百姓少罵娘！謝謝你建平，今天我到你家收獲真是太多了！我也希望你能遵守剛才的諾言，明天就去看房，爭取早日搬遷。你是特困家庭，有什麽困難可以找組織，也可以給我打電話。我要走了！";厲堅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來，塞到沙建平手中，";給你愛人買點營養品補補身子！";沙建平推著不收。

翟建梅說：";厲市長，我們不能拿您的錢！";

厲堅說：";那就當是我賠你家黃狗的錢吧，你們是為了我才把狗殺的。我走了，多保重！再見！";

沙建平夫婦堅持把厲堅送出了他家的長弄堂。厲堅朝他們揮揮手：";再見！";說著便大步流星地朝燈火輝煌的大街走去。

沙建平夫婦仍衝他的背影說：";厲市長，走好啊！";

第二天，沙建平就去看房了。果然，如沙建平所說的那樣，他一搬，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內還未搬遷的人家在三天內全部搬遷一空。緊接著，幾十台大型鏟車開了進來，大規模的拆遷開始了，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徹夜燈火通明。";亮山工程";上馬後，厲堅每天都要到這裏來視察。看著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他對工程總指揮馬超說：";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我們要以深圳速度創造一個城市建設的奇跡，讓這個亮山工程成為我市創建國際花園城市的一大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