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漫天,金絲飛舞,半柱香過去,韓榮依舊無法向前踏出一步,而他已經退到了擂台的邊緣——無庸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意,手指微動,那金線就逼近一分;韓榮用劍劈,金線便如真金般堅硬,他用法術毀,金線又如水般流過,他也算見識不少法器,卻從未見過這扇子這般靈性的。
哢。金線釘在大理石地麵中,無庸看了看被鎖住的韓榮,搖了搖手中扇子:“韓掌門,你輸了。”不如沈長歌和夏菡那般劍拔弩張,無庸從頭到尾都是淡漠從容的姿態,卻生生把韓榮逼到了擂台邊上。而那金線也讓在座眾人開了眼,除了幾個有特殊手段的人,都不敢說能比韓榮做得更好。
三百將那些人的臉色收在眼底,輕輕一笑,就聽身旁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我看無庸兄的法器頗有佛力,莫非二位和佛家有什麽淵源?”女子回頭,隻見是坐在身旁的虞天和。她下意識往擂台上瞥了一眼,這一眼還掃過和夏菡坐在一起的君落,兄長那一日的囑咐猶在耳邊,她心裏糾結了一下,看向那紫袍男子,在無風微微震驚的目光的輕輕點了點頭:“我與兄長的法力,確實和佛家有些許淵源。”
鍾離明月看著韓榮一拱手下了擂台,輕聲罵了句‘廢物’。夏平崖卻未曾在意,反而是看著無庸,似笑非笑:“無庸公子施法處處透著佛力,莫非......”他話未說完,君落卻心裏一顫,果然,那白衣男子笑意如舊,淡聲道:“夏家主好眼力,眾生扇的靈力確是源自佛法。不知夏家主可曾聽說過東海蓬萊?”
“什麽?”
“他們竟然是蓬萊島......”
席間瞬間炸開了鍋,君落心中歎息,卻也裝出吃驚的樣子,倒是夏菡不那麽驚訝:“我就說誰人有這般手段,能悄無聲息崛起一個生死台,若是東海蓬萊島,那便說得過去了。隻是蓬萊不問世事千年之久,他們為何要來陸上?”
“大抵是蓬萊有了什麽變故吧。”君落搖了搖頭,猜測道。她這話實在有些多餘,人家守著蓬萊島好好的,沒變故何必跑來陸上蹚渾水?看這無庸公子也不像是狼子野心的人,斷不會做什麽一統仙門的春秋大夢。
夏平崖亦是個會演戲的,激動的握起了拳,臉上神情像是撞了天仙一般又驚訝又疑惑:“蓬萊避世千年之久,隻存在於傳說中;既然無庸公子說自己出身蓬萊,那又為何到陸上來?”
那便要問問你了。白衣男子心中暗道,苦澀一笑:“實不相瞞,我與小妹乃是蓬萊無爭山莊最後兩人了。我等本恪守祖訓,鮮少踏足陸上,卻因為祖傳的蓬萊金蓮一夜家破人亡。那夥黑衣人劍法超然,仙法頗精妙,除了陸上仙門無庸再想不到其他。而最後那黑衣人搶奪金蓮,我不肯放手,金蓮被扯成了兩半。我也小妹借密道脫身,心有恨而不能平,故此來到陸上;恰逢生死台黑先生頗為投緣,故此加入生死台,尋覓那滅族之人。”無庸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眾人,最後停在了夏平崖身上,淡淡道:“不知夏家主還有什麽疑問?”
聽出了無庸話裏的意味,夏平崖反而一笑:“那按照無庸公子的說法,在座用劍的仙門都有嫌疑咯?”
無庸尚未說話,坐在一旁的三百卻開了口:“夏家主此言差矣。我與兄長再不濟,仇人使的什麽劍法還是看得出的,隻是來陸上半年之久,見識了不少在蓬萊沒見識到的,按理說那些人也不會如此有自信一律用自己的人來搶奪金蓮;我看仙門中頗有宿敵、針鋒相對者,說不定就是有人嫁禍。所以在真正拿到證據之前,我與兄長不會指認。”
如此有自信,他夏平崖可不就如此有自信。他當時隻道東海茫茫,隻要全都葬身海裏,無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誰知道跑出一個黑衣人來奪走了金蓮,還放跑了這三人......若是可以回去,夏平崖絕對不會大意,哪怕親自前往,也要斬草除根。
“東海蓬萊避世已久,怎可隻聽你一人之言便相信你說的?依我看。生死台勢力遍布各家屬地,無庸公子知道自己積怨已深,這才出來賣慘博取同情吧?”鍾離明月諷刺道。
“確實,千年來無人得知蓬萊消息,他一麵之詞,實在......”
“可若真是如此,生死台會在這麽多地方設置分堂,那倒是也說得過去,隻是——”
“無庸公子不是說他手上還有一半金蓮嗎?拿出來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對啊,無庸公子,你把金蓮拿出來看看!”
聽著此起彼伏的聲音,三百微微皺眉,看向兄長。無庸向她微微頷首,示意她拿出來,一時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衣女子身上。三百袖中的手捏了個法訣,另隻手輕輕抹過身前,隻見空氣一陣扭曲,接著金光四射,一瓣金蓮花瓣靜靜漂浮在她手中;雖然隻是一瓣,但其中蘊含的靈力依舊讓人動容,不知多少人心中默默想著這一瓣蓮花能帶來多少修為的進步,若是整朵金蓮,直接突破天仙都說不定......
掃過那些或垂涎三尺或裝作正人君子的臉,三百輕扯唇角,笑意嘲諷,素手一揮收回了金蓮:“如此,你們還有什麽不信?”
鍾離明月本還想杠一句,卻被夏平崖用眼色製止,他向沈岩一拱手,道:“沈掌門,無爭山莊被滅門既然是陸上仙門所為,咱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應該幫助無庸公子報仇。一己貪念奪一島人的性命,這種人,應該以捆仙鎖鎖了扔進鎖妖塔任眾妖分食才對。”
“平崖說的是,仙門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小人不除,遲早也會禍害蒼生。此事既是陸上仙門中的小人作孽在先,無庸公子若有需要,大可與本座說,蜀山義不容辭。”白袍老人緩緩道,其他對生死台中立態度的家族立時跟著表態,唯獨鍾離明月幾人並未出聲。無庸向眾人作了一揖:“如此,便多謝諸位了。之前生死台多有得罪,還望諸位海涵,此後齊心協力,衛我正道。”
那白衣男子回到座位,君落收回了目光,看向夏菡,她臉色已經紅潤了許多,沒什麽大礙,睡一覺便能恢複過來。她好似看著無庸有些出神,一邊碰了碰君落:“君落,你有沒有覺得無庸公子和上官莊主很像?”
“像麽?”君落輕輕一笑,垂眸撥了撥耳邊碎發:“我倒沒覺得像。”
“嗯......是有些相像,卻又不是那麽像,我也說不上來。許是都穿白衣的緣故吧。”夏菡笑道,往嘴裏送了塊茶點。她對上官霖的記憶也很少,隻知道這個和哥哥同樣年紀的人,卻把哥哥遠遠甩在身後;她之前一直想和君落比試,就是因為都說君落得了上官霖的真傳,可惜君落封劍已久,就連那次鎖妖塔裏凶險異常都沒見她使用龍泉。
“師父待人溫和,無庸公子對待屬下,尊卑卻太過分明;這二人看著氣質相似,實則是完全不同的人。”紅衣女子看著桌角出神,喃喃道,也不知是說給誰聽。夏菡第一次見她如此失神,平日粲然的眸子忽然失了焦距,就像迎風展翅的鷹,忽然被射瞎了眼睛;疼痛,還有一些慌張,像霧一樣,浮在那漆黑的眸中。
她知道自己不該繼續問,可她還是問出了口:
“我曾聽兄長說,上官莊主本是——”
“水月閣,蘭舟勝。”白長空的聲音打斷了夏菡的話,這個頗為陌生的名字成功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一時目光聚焦在那擂台上的藍衣女子身上,而最讓人意外的是,她的對手直接昏倒在了台上——
“阿青!”眼前紅影一閃,下一刻君落便出現在了擂台上,她抱起阿青,隻見人臉色蒼白,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幻術。紅衣女子封了阿青穴道,抬眸看向麵前那藍衣女子,黑眸冰冷:“鬥法不得傷人性命,本座看你是忘了這規矩?”
蘭舟掩嘴一笑,手中的長簫打了個轉,聲音嬌柔:“君劍主真會說笑,他哪裏死了?不過是個小幻術,以岱宗劍莊七劍之一的本領,自然是可以掙脫出來的。”她樣貌不錯,狐狸眼吊梢眉,藍紗輕透,隱約可以窺見姣好身材,再加上這妖媚做派,肯定就是鍾離明月的新歡跑不了。
將阿青交給阿綠帶下去,君落心裏一直憋著的一股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她看了看那藍衣女子,抬起了左手,五指張開,向蘭舟揚了揚下巴:“我讓你五招。”
“讓我五招?”蘭舟冷笑一聲,剛要諷刺,對上女子的雙眼,卻被其中的殺意震得心頭一顫。那不是錯覺,這個人真的想殺她。藍衣女子穩了穩心神,握緊了手中長簫:“好,君劍主,你可別後悔。”
蘭舟本以為自己的幻術控製一個中階地仙並非難事,隻要君落被她控製住一秒,她就能把她拖進最恐怖的幻術裏,讓她這個龍泉劍主當著所有人的麵出醜。可是她錯了。君落就好像一麵密不透風的鐵牆,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縫隙,當簫音變了第六次時,君落動了。
回應她簫聲的,是血鳶刀破空的利嘯。
啪嚓。碧藍的長簫應聲而斷,一半還在蘭舟手裏,另一半則在落地之前碎成了幾瓣。藍衣女子臉上還保持著難以置信的神情,下一秒,她的七竅緩緩流出血來......
“啊啊啊啊啊啊!”
伴著尖利的悲鳴,鮮血順著刀刃一滴一滴落在潔白的大理石地麵,君落抖了抖血鳶刀,剛剛一刀劈過長簫時也順帶劈傷了蘭舟的肩膀。隻見鮮血在藍裳上暈開,剛剛還風情萬種的女子現在委頓在地上,雙眼瞪得老大,身體還在微微抽搐:法器被毀對於修士無異於丟了半條命。
“你後悔麽?”紅衣女子微勾唇角,低聲問。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身側忽然襲來一團紫光,君落側身一讓,看著暴怒上台的鍾離明月,嫣然一笑,動人心魂:“鍾離閣主,長空還未宣布鬥法結束,你現在上來,未免壞了規矩。”
“規矩個屁!”一邊穩定住蘭舟情況,鍾離明月衝著這紅衣美人,保留了最後一絲理智沒有破口大罵:“鬥法不得傷人性命,君落你——”
“她死了嗎?”紅衣女子淡淡問,仿佛在問;你吃了沒?但那閑散之下的怒意和殺氣,還有不自覺釋放出的仙力威壓,都讓人心驚。
鍾離明月狠狠啐了一口:“君落,你別欺人太甚!你打碎我愛徒法器,已經犯了鬥法的大忌!”
“本座欺人太甚?”君落憐憫地笑笑,好似看著個傻子:“本座學劍十二年,如今用把刀和她打,你說本座欺人太甚?我一未仗著修為欺她,二未偷襲陰她,我這一刀迎麵劈過去,她躲也不躲,怪的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