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公文需要他一個個過目,審批,是經年累月的辛勞,才能換得人前的風光。

書房清雅簡樸,書桌上也僅有筆墨紙硯,江慕雲微微勾著後背,拿筆的手龍飛鳳舞,一氣嗬成。

此時一束夕陽光從菱格窗子灑落進來,拂過的窗前那幾盆盛放的白色梔子花,輕柔的落在了江慕雲的身上。

林知晚恬然微笑,她竟然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江慕雲,原來……

這樣好看。

“看在眼裏,拔不出來。”

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讓林知晚回過神來,見江慕雲將筆隨手一扔,正正進了筆筒,隨後抬起頭來,挑眉輕笑,隔著那一束柔和的夕陽光,望向她。

“王爺,是我打擾你了嗎?”

林知晚笑著走過來,以往見江慕雲,她多少都會有一種緊繃的狀態,可這一次卻從未這樣輕鬆過。

“也差不多了……”

江慕雲起身,走到窗邊,高大的身軀遮住了一大半光線,他站在梔子花前,舒展著身體。

林知晚望著他的背影,看得出來,他確實是累了。

“怎麽了?”江慕雲轉身,後腰抵在窗沿,勾起慵懶的笑,“是什麽讓晚晚大駕光臨?”

他眼中那種閑散,完全看不出方才有多累。

這讓林知晚不免想到從前很多次,江慕雲深夜趕來找她,在這之前是經曆了多少辛苦,仍能掛著這樣輕鬆的笑容。

林知晚微微頷首,長長的眼睫在瓷白的臉上投下陰影。

“花夫人為了花望舒,不惜中毒來栽贓我……我沒有什麽主意了,就想來問問王爺……”

說這話的時候,林知晚有點局促,抬手將鬢邊的發絲勾到耳後,臉色微微紅,透著少女的害羞。

看到這樣的林知晚,江慕雲不免覺得好笑。

這還是她嗎?

“發生什麽事了,你說清楚。”

林知晚這便把醫館中的事情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發現自己還是沒有什麽頭緒,耷拉著腦袋。

越看林知晚這垂頭喪氣的樣子,江慕雲越覺得可愛。

在他的印象中,林知晚沉著冷靜,相信什麽都能自己解決,絕不輕易向他低頭……可現在怎麽了?就像是一個六神無主小姑娘,來找她的主心骨?

這一定是錯覺,江慕雲眨眨眼睛,提醒自己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江慕雲單手攏拳,放在唇邊,深思片刻,這才分析道:“花夫人這招太狠,她破釜沉舟,根本沒有求生的打算,她應該是想用自己的性命來換花望舒,而且……一並扳倒你。”

如果花夫人在這個時候出事,不但會耽擱對花望舒的審查和處決,還會追究林知晚‘謀害’之罪,簡直是一石二鳥的良策!

“如果真是這樣,就難辦了。”江慕雲皺著眉頭,也沒有想出辦法。

林知晚眨著濕漉漉的眼睛,一直望著江慕雲。

她都沒發現,今天似乎很喜歡盯著江慕雲看。

江慕雲一抬眼,林知晚一怔,便錯開了視線,抓了抓額前的碎發。

看到林知晚這些不淡定的小動作,江慕雲唇角輕揚,繼續剛才的話題。

“花夫人中毒陷害你,花望舒的罪責,這兩件事很難割裂開來,因為花夫人的身份不同,她是有品階的朝廷命婦,和皇子皇孫有著親密的關係,如果她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魚死網破,那麽父皇,乃至皇祖母都不可能不體恤花家,因此而饒過花望舒一命。”

說起這個,兩人都有點沉默了。

借這個機會除掉張緲渺,也就是林知弦,這是個小事,必定林知弦隻是個提線木偶,這個毒計是來自於花望舒的,殺掉花望舒,這才算是真正報了仇。

而如今,花夫人用身體擋在他們前麵……

江慕雲想了個辦法:“倒不如,你把此事推給普世醫館的藥童,就說是他們抓藥出了問題,你隻有撇的幹幹淨淨,才能再去追究花望舒的罪過。”

“這不行。”林知晚沒有一點點猶豫就拒絕了,隨後垂下頭,溫柔的臉龐露出失落之色:“醫館裏的藥童、大夫,都是一群普通百姓,一心隻為救死扶傷,他們不該被卷入這種肮髒的風波裏。”

朝夕相處,在林知晚的心中,他們是一群可愛的人,她怎麽能隻顧著自己擺脫罪責,而害了他們呢?

她做不到。

雖然林知晚有勇有謀,行事果斷,可到底是心地仁善,一想到醫館裏那些無辜的人,她就沉默起來。

看她情緒低落,江慕雲故意癟癟嘴,哼了一聲:“你會是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你分明就是為了馮淳!”

這樣酸溜溜的語氣,讓林知晚氣得發笑,然後微微恢複正色:“王爺,馮淳已經在幫你打通經濟命脈,到時候銀錢疏通全要靠他,我不謝他,反而要給他添麻煩,心裏怎麽能過得去?”

江慕雲笑了,這話聽起來,怎麽這樣順耳?

馮淳在幫他賺錢,可林知晚卻存了心思要謝謝馮淳,裏外裏一換算,豈不是在說,他們才是一家嗎?

什麽時候,林知晚有了這種自覺?

江慕雲正在偷著樂的時候,樊南快步走進來,像是很著急似的。

當樊南看到林知晚也在時,愣了一下,隨即稟報:“啟稟王爺、郡主,宮裏傳出消息來,花夫人已經中毒身亡。”

“什麽……”林知晚微怔,消息突如其來,她有點發懵。

江慕雲輕輕皺眉,沉聲問:“怎麽說的?”

樊南頷首:“花夫人身亡不到一個時辰,花家已經鬧到宮裏去了,狀告……”

樊南有些猶疑的看向林知晚,“向皇上狀告,是郡主生恨,毒害了花夫人!慧妃傳話出來,請王爺即刻進宮!”

怕是季柔慧知道了消息,派人請江慕雲進宮替林知晚說話的。

這下好了,林知晚也在這兒,樊南省得再去丞相府了。

兩人相互看看,江慕雲笑得輕鬆:“該來的還是來了,沒事,能出什麽事啊,我在呢!”

說罷,兩人便匆匆進宮了。

花夫人到底還是把這個破罐子給摔碎了!

皇宮之中,花令宜和花望舒姑侄兩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傷心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