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長子,就像是一頭勤懇的老牛,在默默的努力著,哪怕別人瞧不見他有多麽辛勤。
一時間,蕭何心中生出無限感慨,覺得這些年有些忽略這個大兒子,這便踏進煙波閣。
令蕭何沒想到的是,蕭澈在這裏。
聽到侍從高呼陛下駕到,蕭宏和蕭澈連忙走出房門,前來接駕。
蕭何很詫異,笑問:“蕭丞相,你怎麽在這兒?”
蕭澈行禮,恭敬回稟:“臣一時技癢,向大王子討教棋藝來了。”
走進房間,窗邊的榻上小桌,正擺著一盤廝殺激烈的棋局,蕭何也是個中高手,看到這黑子步步為營,占領了先機,的確是好棋。
蕭何一看就知道,這黑子必定是蕭澈,蕭澈的本事可大著呢,這就故意笑問:“黑子快要贏了啊,蕭丞相,你是白子吧?”
蕭澈麵含無奈的笑,向蕭何行了一禮,隨即對蕭宏拱手,歎道:“陛下一眼看穿,大王子殿下,臣甘拜下風!”
蕭宏連忙還禮,謙遜道:“蕭丞相讓著我,這樣大禮我怎敢當!”
這都是客氣話了,可蕭何聽著,愈發驚奇。
剛才他是在說笑,沒想到這穩贏的黑子,竟是蕭宏?
看這黑子穩紮穩打,謀略非同一般,蕭宏竟然比蕭澈還要厲害?
蕭何有點不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蕭何望著這個大兒子有些出神,看來,他真的是太忽視蕭宏了。
這盤棋局已經不需要再下,就已經見了分曉。
蕭何大笑,便叫他們坐下來,笑望著蕭宏。
“父王,兒臣……是有什麽事要交代給兒臣的嗎?”
在蕭宏的印象中,蕭何的眼中隻能看得到光鮮的蕭駿,可愛的蕭柔兒,甚至乎是稚子蕭承宇,卻從沒有對他這個長子這樣笑過。
一時受寵若驚,蕭宏竟然有點臉紅。
蕭何淺淺一笑,也沒說什麽,忽然想到什麽,玩笑道:“宏兒,你看那南越的郡主怎麽樣?”
蕭宏手攏成拳,放在唇邊輕咳兩聲,輕輕皺眉思忖了一下,客觀的評價。
“榮安郡主貌若天仙,聰慧過人。”
“是嗎?”蕭何驚詫一笑,向來敦厚的兒子還沒有這樣誇獎過一個女人。
隻不過,林知晚當得起這樣的誇獎,並非是誇大其詞。
可蕭何隻覺得意外,眯眼笑望著他:“看來宏兒喜歡那郡主,不如把那丫頭賜給你,怎麽樣?”
再怎麽說,蕭宏也是北燕人,北燕的皇長子,屋裏的女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多一個也不算多,但蕭宏收斂神色,不苟言笑,低頭拒絕了。
“多謝父王好意,兒臣房裏的妻妾已經足夠,不想再添。”
“那般美貌,你也不要?”蕭何覺得奇怪。
那樣的美人,是個男人就會動三分的心,他不相信蕭宏能免俗。
而這時候,蕭何的餘光還瞥見了一旁的蕭澈,笑盈盈的不說話,眼中沒有什麽意外的神色。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隻是兒臣知道一個道理:貪多必失。”
蕭宏這樣說,並且臉色鬆懈下來,無奈一笑,“那樣美貌的南越郡主放在後宮裏,是不是惹得嬪妃娘娘們不高興,父王才頭疼不已?”
所以,這才想打發了。
被兒子看出了心事,蕭何也沒有什麽架子,搖頭笑了笑。
蕭澈給他們倒水,隻是坐下來,卻絕不插話。
望著蕭何,蕭宏輕輕凝眉,大膽勸誡:“父王,兒臣鬥膽勸父王,萬萬別動那位榮安郡主。”
像是這樣大膽的勸誡,蕭宏說過不少次,蕭何並不介意,但隻是好奇,蕭宏為什麽這樣說。
蕭何笑望著自己,蕭宏便繼續說了緣由:“父王,兒臣聽說這位郡主是南越丞相家的庶女,竟然能在盛京混得風生水起,還一路輾轉來到邊境虎嘯營,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能走到這一步,且不論她是否有過人的膽識和心智,單憑這份身處逆境而泰然自若的勇氣,我們也不能輕易動她。”
這樣的表述,也不會讓蕭何認為林知晚有多厲害,而是生出幾分佩服之意。
在此之餘,蕭何也在心中暗暗驚訝,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目光長遠了?
蕭何喝了一杯水,這便起身,撣了撣衣袍,笑道:“蕭丞相,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一起走吧。”
蕭何往前走著,蕭澈忙道:“是。”這便緊隨其後。
蕭宏站在門口目送著,隻見蕭何忽然回過頭來,微笑著擺手:“回去休息吧。”
蕭宏一怔,眼睛微微發酸,行了一禮:“恭送父王。”
望著蕭何的背影消失在宮殿門口,一陣微風吹來,吹得蕭宏眼睛酸痛,他使勁眨了眨眼睛,長籲一口氣,忽然回想起小時候。
自他母後去世後,他就再也沒有得到過蕭何的寵愛。
小時候看到蕭何對待弟弟妹妹是那樣的喜愛,一步三回頭,而他這個不受寵的皇長子每每站在宮殿門口,就看著蕭何的背影離開,他多麽渴望,父王也能回頭來對他笑一笑。
一直以來,他都習慣了,可今天蕭何竟然如他多年所願的那樣,回頭笑了……
遠走的蕭何,並不知道蕭宏正在院子裏傷神,跟蕭澈君臣兩個,在宮中小道上慢步走著。
走到人煙稀少之處,蕭何讓隨行的侍從們落後許多,跟他們保持距離,這才悠然開口道:“蕭卿不是一向,不願攀附權貴嗎?”
一旁的蕭澈望著前方樹葉縫隙間落下的細碎陽光,抿起笑容,聲音溫潤:“臣隻是結交同道好友,難道陛下認為,宏王子也是權貴嗎?”
蕭何頓住腳步,回頭望著蕭澈,心中五味雜陳。
蕭澈說得對啊,他那個長子蕭宏算什麽權貴?
他膝下的兒子那麽多,想方設法的借著王子身份撈錢、往上爬,可唯有蕭宏,不爭不搶,默默無聞,實際上卻是最為勤勤懇懇的一個,宮外也隻有他賜下的宅院一座,再無其他。
因此,蕭澈怎麽算得上是結交權貴呢?
這些年來,他對這個兒子太疏忽了,實在是失職!
心中愧疚,臉上卻微微笑了笑,蕭何說出了心裏話:“朕沒有想到,在**麵前,宏兒巋然不動,竟然還能冒著觸犯龍威的風險,對朕真誠勸誡……蕭卿,朕剛才見你,似乎並不意外宏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