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宮殿,不複昔日,冷冷清清。
過往,如雲似夢,煙消雲散。
江慕雲一步步走近雲夢宮,幼年時眼睜睜看著母後咽氣,那種絕望和難過像是浪潮一般,再次吞沒了他堅強的心。
在母後身邊,他活得無憂無慮。
這時候,他竟有些羨慕江胤雲,如果母後還在,母後一定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用不著他孤身一人,練就上天入地、神鬼不怕的本事……
隻是,如果當年他早點強大就好了,或許母後還能好好的活著……
當年雲輕夢得了急症而死,有人還聽到夜晚這雲夢宮有奇怪的動靜,後來張皇後做主,才廢棄了這宮殿。
宮裏人忌諱這個,而且張皇後當初也泣涕漣漣,要給雲輕夢供奉上香火,說從前承蒙先皇後照顧多年,逢年過節派人給她燒香燒紙,讓她走得安心些。
現在想來,卻不知張皇後這究竟是‘好心’呢,還是‘虛心’。
進入正殿之中,空空****的,隻有桌上的牌位,香案,和地麵上放著的火盆。
江慕雲雙膝跪地,把一張張燃燒著的紙錢扔進火盆裏,看著那火舌吞沒了一遝紙錢,最後化作灰燼,他最後又上了三炷香,對著雲輕夢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他目光晦如深海,嗓音喑啞。
“母後,我回來了,我和晚晚都很好……”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忘記告訴母後了,林知晚,就是您的兒媳婦,她和您一樣,溫柔優雅……我愛她,我們會相依相伴,白首不離,您放心吧。”
牌位上,雲輕夢那三個字,再次刺痛了他的雙眼,令他的笑容漸漸消失,變得有些哀傷。
從小到大,他曾無數次夢到雲輕夢臨終前的樣子。
雲輕夢攥著他的手,不甘心的睜大那雙溫柔的眼睛,就是要讓他去問問父皇,一個問題——
“你對我的愛,究竟是不是真的?”
說來可笑,雲輕夢的相貌、性情,可以說是百裏挑一,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卻怎麽也不能脫離凡塵俗世,被這荒唐的情愛所困擾致死。
“母後,您臨終前的疑問,我會去問他的,您也放心……”
不管怎樣,雲輕夢的這個問題,也成了江慕雲活下去、強大並且複仇的精神支撐。
他努力拚搏了這麽久,就是想有機會能站在他父皇的麵前,得到一個回答。
盡管,他認為他的父皇根本不配!
出了雲夢宮,江慕雲唇角微微揚起,如平常一樣,以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示人。
他正準備出宮,卻聽身後有人喊了一聲:“慕王爺。”
回頭一看,是溫柔含笑的季柔慧,她隱約有些激動,快步上前,麵露慈笑:“慕雲,你回來了……”
若說這皇宮中,還有什麽可以惦記的長輩的話,除了太後之外,季柔慧算一個。
江慕雲的臉色柔和下來,“慧娘娘,我回來了,您怎麽來這裏?”
華陽殿的宴會,後宮裏隻有太後、皇後有資格參加,季柔慧沒去成。
季柔慧讓宮人們留在原地,跟江慕雲使了個眼色,便走到一旁的樹蔭下,確定沒有人能聽得到他們說話,這才笑著開口:“我聽說你從太後那裏出來,猜想著你應該會來這兒,就在殿外等著……這一路,你和郡主都經曆不少吧?”
這宮裏,唯有季柔慧的心疼,才讓江慕雲找到了一絲母愛的感覺。
他心中很暖,回答道:“幾次身犯險境,好在有貴人相助,算是,有驚無險了。”
“貴人?”
江慕雲望著她笑,聲音壓得很低:“慧娘娘,我見到二哥了。”
季柔慧不敢置信,愣了很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她這樣,江慕雲繼續道:“是二哥幫了我,否則我怕是死過一次了。”
“他,他好嗎?”
季柔慧小心翼翼的問出這話,滿眼期待的望著江慕雲。
江慕雲點點頭,“他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比從前更好。”
聽到這句,季柔慧的眼淚便滾落下來,慌忙擦掉,捂了捂臉,讓自己趕緊平靜下來,生怕別人看出了什麽問題。
季柔慧低頭擦淚,重重的點了下頭,“他很好,那我這些年所受的苦楚也就不算什麽了。”
再抬起頭,季柔慧的眼睛仍有些泛紅,笑容卻如常溫柔,看不出什麽異樣。
季柔慧本不想再提起江逸雲,可江慕雲卻又問道。
“當年你留下來,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我父皇嗎?”
季柔慧一怔,似乎從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不過她早就想得很通透。
“皇上待我們母子非常好,是他有負皇上的期待,是我辜負皇上的信任,我願意留下來贖罪……”
季柔慧眼中有著悲哀的笑,“此外,除了兒子,我還有季家親族,我願意留下來做宮人,甚至現在花心思複寵,就是不想讓無辜的季家人受牽連。我不能讓季家光耀門楣,但有我在宮中的一日,他們也可以性命無憂。”
這番話算是肺腑之言,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也有自己的私心。
江慕雲扯了扯唇角,輕笑著:“我孤家寡人,飄搖無根,慧娘娘和二哥真心待我,我也隻是把季家當做自己人來對待,以後也會這樣。”
這是江慕雲對季柔慧母子的報恩,也是他對季家人的承諾。
季柔慧當然知道,江慕雲一諾千金,隻不過她常懷悲憫之心,喃喃笑道。
“能做得到,自然最好,若是做不到……慕雲,我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若真到了那種關鍵時刻,我更希望你能平安,你要記住,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郡主。”
貪婪的人,才會期待別人的無盡奉獻,而季柔慧永遠都把溫柔和溫暖留給他。
“知道了。”
江慕雲點頭微笑,正想離去,卻又停下腳步,神色凝重起來,望向她。
“在這皇宮之中,我最相信皇祖母,若真的如慧娘娘所言,有那樣危急的一天,您大可以去到皇祖母那裏。”
那樣危急的時刻,誰也說不準會什麽時候到來,現在江慕雲就給她提個醒。
如果真的有難,他沒能趕得及相救,可以去求助太後。
季柔慧在這宮中也浸**幾十年,看得透這些人,便點頭:“我記下了,你放心去做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