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知晚欲言又止,重生到別人身上這種事情說出來,實在駭人聽聞。

於修遠將雙手搭放在膝蓋上,望著那圓圓的月亮,還有遼闊的曠野,那一瞬間,他仿若撥雲見日、心中豁然開朗。

他朗聲大笑著,訴說著當年出靈仙山時所立下的壯誌豪言。

“醫者之手,救世救人救心……舍我命,令天下生,幸甚至哉!”

聽到於修遠這番豪言壯語,林知晚總覺得心裏怪怪的,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爺爺,您的意思是,要用這桃花印記的血,去救人嗎?可是……”

於修遠轉頭,對林知晚淺淺一笑:“知晚,你幫我派人把你奶奶接來吧,我有話要跟她說。”

林知晚頓了許久,這便去照做了。

李華君來了,他們單獨待在一起,沒多一會兒,兩人一同走出來。

李華君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見到林知晚時,努力想笑,嘴唇卻顫抖著,怎麽也笑不出來。

那一雙慈祥的眼睛裏有光,那般戀戀不舍的望著於修遠。

於修遠握緊了李華君的手,溫柔說道:“當著孩子的麵,別哭,也別怕。”

還擦掉了李華君臉上的淚。

這是林知晚頭一次見到,於修遠對李華君這麽溫柔的模樣。

說著,李華君的眼淚更加洶湧了。

於修遠放開她的手,她索性背轉過身子去,瘦削的後背都在輕輕發顫著。

林知晚似乎有什麽不好的預感,隻見於修遠笑望著她,“走吧,知晚,我們該繼續救人了。”

也就是兩個時辰後,每一個中毒的士兵都分到了一碗湯藥,他們喝了下去,沒有半天的功夫,毒性全消,整個人都活蹦亂跳起來。

還有多餘的湯藥,季梓薇帶著人端給了那些受傷的士兵們,大家也都很神奇的痊愈了。

親眼見證著奇跡的發生,看到前一刻還奄奄一息的士兵們全都好了,林知晚淚流滿麵,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被治愈的士兵們也都瞧見了林知晚,心中感激萬分,全都行了跪拜的軍禮,高呼一聲:“謝郡主救命之恩,屬下願為郡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軍營裏都歡呼起來,沉浸在被治愈的喜悅氛圍中。

連季梓薇都破涕為笑,也都快活得不得了。

大家漸漸地沉默下來,因為林知晚在哭,而且是很悲傷的流淚。

“郡主,你怎麽了?”

季梓薇走上前去,關切的問道。

林知晚望著在場每一個人,她很難笑出來。

這個時刻,她忽然覺得做好事不留名實在太傻,她隻想把這個人的名字告訴他們。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帶著顫音。

“救你們的不是我,而是我爺爺於修遠,他舍了自己的命,換來你們的生。”

於修遠在掌心桃花印記劃了十字,鮮血流進了滾燙的藥湯,救活了所有人。

唯獨是於修遠,鮮血流盡,他躺在**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一想到親眼送走於修遠的畫麵,林知晚的心如刀割般鈍鈍的發痛。

於修遠不想讓她繼續絕望下去,不想讓更多的人死去,所以願意付出他身為魚氏後人的全部鮮血,救活這數以萬計的性命。

是高風亮節,是大仁大義,是這世間最美好的詞,全都配得上於修遠。

身為醫者,死得其所。

可那一刻,林知晚起了私心。

她不想讓爺爺就這樣默默無聞的離去。

她要讓於修遠的名字,流芳百世。

她要讓更多的人,記住這個舍身取義的醫者——

於修遠。

士兵們有救了,於修遠卻死了。

就在這個夜晚,幾萬士兵抬著於修遠的棺材,給他送葬。

幹幹淨淨的墓碑前,士兵呼啦一大片全都跪了下來,送救命恩人最後一程。

李華君滿眼是淚,望著墓碑上的字,輕聲笑道:“你放心,我會帶著你的醫書,去西麵靈仙山住著,等我去找你的時候,咱們就能永遠地留在那裏了。”

林知晚悲痛的望著李華君,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在外人看來,李華君是個以丈夫為天的男人,沒什麽出息。

可是隻有李華君自己知道,她擁有一個多麽愛她的丈夫。

到死那一刻,於修遠都想回到靈仙山的故土,這個心願他也隻告訴了李華君而已。

也隻有李華君,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世間的感情就是這般,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林知晚磕了三個頭,淚別於修遠——

爺爺,我會活下去。

救世,救人,救心。

……

“全都被治愈了?荒唐!”

聽到這個消息,江槿雲和花文博全都要氣死了。

他們召集了那麽多人去配合得天大士,研製毒藥,卻得到這樣的結果?

白耽誤了功夫,兩人氣衝衝的去找得天大士的麻煩。

到了得天大士的房間,卻見這房間裏裏外外的人全都被迷暈,人不見了。

“這個江湖神棍!我一定要把他找回來,碎屍萬段!”花文博氣得踹門,眼睛都紅了起來。

他想把慕王那一派的人全都殺了報仇,得天大士正好送上門來,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大士身上了,沒想到卻是一場空。

江槿雲則是暗暗嫌惡的看了花文博一眼。

現在的花文博已經不理智了,當時他就覺得花文博是昏了頭,怎麽會想到用這種極端的法子,現在可好了。

江槿雲冷聲道:“舅舅,別在那神棍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們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這皇位還沒有徹底坐穩,權力卻被花文博控製在手中。

可現在呢,花文博做錯了決定,總該退居二線。

他要的是,他一個人,說一不二……

烏雲遮天蔽日,夜風在空曠的荒野上大聲的呼嘯著,郊外起風了的夜晚,很嚇人。

於修遠的墳墓,就在離戰場不遠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座墳,一塊碑。

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站在墓前,因為是迎風而立,強勁的疾風將他的鬥篷吹得很鼓,人又瘦小,像是快被吹起來似的。

黑色的鬥篷與濃濃的夜色融為一體,若不是那雙發亮的眼睛,他就要完全隱在夜色之中了。

那雙明亮的眼睛盯著墓碑上的名字,站了很久,才低聲呢喃著。